故而当那日得知她一心爱慕自己的时候,他不禁被滚烫的茶水狠狠呛了一口,唇边当即便被燎起一个水泡。
他半生疏宕不拘,又凭借一副优容玉貌引得众多女子留意。不过假意逢迎,周旋于各处艳丽之景罢了,从未有哪一处能真正让他生了停留之意。而如今被如此混世魔王属意,却也是他的人生头一遭。
却也并未生了任何旁意。
他本就自顾不暇,整日滢回飘荡,囿于混沌之间。多年好不容易才渐渐自得自洽,他才不愿再搅乱自己周身那本就易碎的平静。
故而当那日面对粱徵元不断逼问的双眼时,他也不过是含笑叹了口气。
“梁兄委实多虑。于我,世间万物皆莫过于蝼蚁蜉蝣一般。便是日夜纵情声色,也迟早会尽失兴趣。我自当百无聊赖的活着,便居一隅便罢了,又怎会再度让自己搅于滚水之中?”
既无他意,又受其表兄再三拜托,他理应是该避开的。
还应该避得干干净净,绝不能拖泥带水。
念及此,窦言洵淡然道:“林小姐何必自谦。清晨潮汐前江面平稳,最适宜垂钓不过。你若每日勤勉,定会有所收获。”
她既生了来此日日垂钓之意,那他便将这洧龙江让与她便是。这点儿人情,他窦言洵还担待的起。
他转头便将自己先前垂钓的鱼篓拾起,里面数只鳜鱼肥美鲜活,在鱼篓中活蹦乱跳。
“今日捕了好些鳜鱼,相较于寻常的鱼更宜煲汤,肉质鲜嫩。你若喜欢,这些鱼尽数赠你便是。”
林栩双眼一亮,灿若九天之上的星芒,熠熠生辉。
她亦回身指了指自己原先所乘小舟,两步便跨步而回。她弯腰捧起船面上那只沉甸甸满的快要溢出来的鱼蒌,笑盈盈地点头:
“那边多谢窦公子,我将这鱼篓清出来便来装你的鱼啊!”
没待窦言洵反应,她便一股脑儿将篓中所有鱼虾倒于船甲之上。
只见玲琅满目的河鲜瞬间将本就局促的小舟占了大半,其中不乏一些极难钓到的刀鱼、鲑鱼等,今日他久坐都未曾钓得,却早已尽数被林栩收入囊中。
分明比他钓得还要多......
窦言洵头更疼了。
他执着鱼篓的手忽然有些发酸,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鱼篓放下,淡笑道:“忽然忆起今日沐春楼还缺这一道鳜鱼汤,那便请林小姐恕窦某不能相赠之请了。”
林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怀中尚且抱着那只鱼篓,却只是勾起唇角温然摇头道:
“无妨。不过方才窦公子所言沐春楼,可是沐京校武场旁的那一家?”
窦言洵轻轻点头。
见她面露疑惑,并不像是佯装,倒似真的毫不知情。于是他便温声补充道:
“正是。那沐春楼,其实为我所有。我平日里来江边垂钓,或出海捕鱼,便是为了将所获的新鲜食材一应送去。”
对方却闻言惊喜之色更甚,踌躇几分,片刻之后那张清媚的脸上写满了小心翼翼,轻声开口问道:
“那请问窦公子,以后我可以去那里找你么?”
窦言洵从前应付过很多女子。
有痴缠烂打的,有一心攀附的,也有只愿今朝饮酒今朝尽兴的......
却还是头一回,迎面而来如此粲然夺目的眼神。
以他的经验,此女不外乎两种情况。
其一,便是如此玉骨冰姿的清冷美人,真的只以一颗拳拳之心待他,痴心思慕于他。
而其二么......
窦言洵半眯起眼眸,眼神中凌厉与狠戾悉数尽显,却又片刻间悄然散去,藏匿于层层叠叠的水雾氤氲之后。
他唇边有极淡的笑隐现,那双桃花目一路向下,凝在了她的胸前。
方才被浸湿的衣裳在除去那黑色斗篷后被江风吹了片刻,软烟罗本就轻盈飘逸,浸了水后色彩依旧柔美,却湿答答地些许粘在她的胸前。而那半干未干处,正暧昧地将少女的身姿勾勒地更为曼妙袅娜。
林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面上蓦地一红。却见那人在团团江雾的遮掩下纵身一跃,不过一个恍然,便来到她的身边。
窦言洵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随之卷偕而来的,是那抹极淡的清寒气息。
“既然这里四下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