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这句话随着琴声传进耳朵,引得她不由自主瞥向他,又撞上傍晚光影对比下勾勒出他干净又模糊的笑容,心底突然一颤。
紧接着陆理的一只手搭了过来,是有点重量的温热,顺着裤子的纹路向上一滑,抓住她的手牢牢握紧。
周六那天开旧金山的小长途,他就是左手扶方向盘,右手放过来玩她的手。
今天却不像那天那样用各种小动作逗她,莫名让人觉得安定。
倘若她没有把今日所有的不愉快悉数展露给他,这张皎洁的面孔好像会失望。
“我......”她不开心吗?她再次问了自己。没打算骗自己,更不忍心骗他。
“我其实还好。”
“我不是那么矫情的人。”
这首曲子接近尾声,她也说完了所有要说的话,语气平缓而轻松,对最后一句深信不疑。
说完便将脑袋摆正,前方那辆吉普像是要赶时间,与他们的距离越拉越远。
已经过了放学下班的高峰时间,薄暮冥冥中,整条路只剩他们两人。
她试图全方位回避他的目光,虽然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回避的。
陆理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却没笑出一点声音,从听到门外的只言片语起,他就默默打草稿,不过那些准备好用来哄她的长篇大论,好像都用不上。
Shellington的基建一如既往的糟糕,开出校园的范围,路灯愈发稀少。
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只能凭空以直觉推测他的的意图。
她没改变主意,仍然不认为需要他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从而获得安慰。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内核稳定或者自愈能力强,更倾向于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不能从外界获取能量,倒也不会被他人的言语困扰。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但是眼下,忽然有想听他想法的冲动。
“如果我说不开心,你要怎么样?”
“帮你疏解开啊。”陆理脱口而出,开到熟悉的十字路口,他行云流水般转动方向盘,视线和注意力也跟去了左边的道路。方向盘回正后,确认前路平坦,他又赶忙趁机转头,给她一个正脸,更为了查看她的反应。
他没有手忙脚乱,但与他平时悠闲地享受开车完全不同,凌澜改了口,“你好好开车吧……”
她想说只是随便问问,回家再说或者不说都可以的。
陆理像是没听见,语气甚至和上一句一样细腻,节奏没有被她和路况破坏:“你不开心了,不和我说,那么你打算和谁说呢?”
“也不是非要说。”她的理由和心路历程一样简洁明了,再次强调一遍,“我又不矫情,你还不够了解我。”
这顶帽子扣下来,陆理非常不服,骨戒凸起的手指捏紧方向盘,“这怎么是矫情呢?”
问题问出,他心里忽然有了答案。
她和奶奶一起长大,好巧不巧,那位奶奶他稍微了解一点。
凌澜当年消失了半个月,他终于隐隐感到不对劲,她为什么不回来,她还会回来吗?
怀着不安去问了妈妈,妈妈一边切水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回答他的问题。
“她爷爷奶奶最终还是决定搬进北京的干休所,这边的小院应该是要交了。”妈妈把几个叉子戳到两块苹果身上,继续说些让他半懂不懂的话,“不过她爷爷奶奶那个情况,能不能拿两套我也还真不确定呢。她奶奶不是随军家属,也是离休的,当年上过战场的,很厉害的老太太。”
“我见过她。”陆理乖乖端坐在沙发上,妈妈要喊表妹下来一起吃水果看电视,表妹没来,他不能先吃完,那样不礼貌。
“什么时候?”
“上次拔河的时候摔倒了。”陆理的小伙伴认为他长得比同龄人高点胖点,力气大,所以应该一个人和他们两个人“对战”,不料对面两个同时松手,他就摔倒了。
凌澜的奶奶路过,一只手把他拽了起来,又转头对对面两个小伙伴喊道:“你们这算弃权,弃权就是输了。”
他们当然不愿意认账。
“小胖虎,你加油,赢了他们,让他们心服口服。”
陆理本来没那么在意一场比赛,被这句话深深鼓舞,拍拍屁股真的以一敌二赢了他们。
那天晚上回家后,幻想自己有些体育天赋的同时也在感慨,这奶奶似乎身体挺好的,至少比班主任那个语文老师好。
语文老师30多岁,吼起来整个人却颤颤巍巍的,还有些驼背。这奶奶满头挥发,腰杆很直,嗓音也中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