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字说起来很轻松,背起来却有千斤重。
她有点想念Vivian了。
当然,最想念的还是贺章。
他很忙,两人的信息不是被时差错开,就是被工作阻断,但好在,周五晚上他就回来了。
就在她以为,一切会步入正轨的时候,周五那天,突然发生了两件事。
中午,张宝静从食堂回来,神色欲言又止半天,终于还是说:“皮皮姐,这两天,大家都在传一个八卦,你听说了吗?”
“不就是我跟Daisy互殴吗。”皮一夏面无表情,不以为意。
“不是。是你自己的。”
她一愣:“我自己?什么事?”
张宝静坐下来,拉过椅子凑近,小心地说:“先说明,我肯定一定是相信你的啊,你听完也先别生气……那个,有人说,你爸爸……坐过牢,后来,还是被你害、害死的……”
张宝静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那个“死”字几乎是气声了。
手机屏幕上播着武侠剧,银剑寒光一闪而过,“唰”地一声,配合着恐怖的音效。
皮一夏瞬间毛骨悚然,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仿佛也被这个死字吓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五年来辛苦营造的积极向上打工形象,像一块廉价的遮羞布,风一吹就飞,露出了底下的千疮百孔。
张宝静似乎在等她说话。不管是愤怒地喝骂,或者委屈地辩解,都是合宜的。
但她无话可辨。
身体隐隐发抖,勉强管理好表情,她转回头对着电脑,开始工作。
一向好奇心旺盛,又很关心她的张宝静这次竟然也没说话,大概是她的脸色太难看,吓到她了。
她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来消化这个传闻造成的情绪震荡,终于在下班时,恢复了平静。然而,晚上七点,当她回到丰和壹号别墅时,又看见一条消息。
是一篇财经媒体报道,标题八卦感十足。
「“太子爷”联姻“长公主”,华森剑指何方?」
文章前半段引用了香港媒体报道,提到贺章和香港汇祥实业掌门人钟升见面,对方偕长女参加,疑似商谈贺钟两家联姻之事。
接下来,重点论述了华森和汇祥实业各自的发展方向和当前障碍,提出华森集团将获得汇祥实业的战略投资,这笔嫁妆也将为汇祥实业带来丰厚的回报,华森集团在云计算方面的顶尖技术会助力这家港资集团在数字化发展方面实现腾飞。
最后的结论是,华森集团近期动作频频,疑似在为回购银丰资本手里的华森股权做铺垫,诸君不妨拭目以待。
皮一夏将这篇文章仔仔细细读了一遍,又回到开头,盯着那张晚宴的照片,陷入了呆滞。
华光璀璨的宴会厅里,贺章和钟升面对面站着,两人身旁还陪着几位高管模样的男人,和一个穿深紫色露肩晚礼服的女人。
那女人面容姣好,气质高贵,仿佛生来就该穿这样的礼服。不像她,穿上那件阿玛尼高定浑身不自在,好像是从别人的衣柜里偷来的。
贺章和她并肩站在一起,彼此相视而笑,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有情男女,即便因为联姻才捆绑在一起,婚后也必定琴瑟和鸣,有很多共同话题。不像她,只懂得打工挣钱还房贷,向他倾诉工作里的难题,却对他没有任何助力。
她以前,从不会因为自己的出身感到自卑,即便和苏苏这样的千金大小姐相处,也从来没有哪一刻感到自惭形秽。
然而,当她盯着画面里一男一女碰在一起的香槟杯,忽然间羞惭得面红耳赤。
即便是同样的酒,也会因为所处的位置不同,而身价各异。
有的酒摆在酒吧的柜台上,在迷离摇曳的灯光里,就算再贵,只要肯花钱,总归能买一杯尝尝味。
而有的酒,盛在豪门宴会厅的香槟杯里,看着甚至没什么存在感,但只有极少数的人有资格端起它。
可笑她竟然为自己是独特的“玛丽莲.卡瓦起泡酒”而得意。
这种酒根本就不存在,是她虚构出来骗他的,然而到最后却发现,被骗的那个人是自己。
什么前所未有的勇气,其实是不堪一击的玻璃,摆出来不过虚张声势自己骗自己,就像今天下午被风吹走的那层遮羞布,能遮住外人的眼光,却遮不住她漏洞百出的内心。
人应该对自己诚实,贪心并不可耻。
但蝼蚁能贪的,至多该是地上的一块糖霜,而不该是天边的一轮月亮,否则就太过荒唐了。
晚上九点半,贺章回到家里。
别墅一层亮着灯,Oliver听见动静冲出来叫着迎接他,最想见的人却没出现。
他拎着行李箱,走到二楼的卧室,智能灯应声亮起,他蓦地愣住了。
房间里空无一人,床单被褥整整齐齐,连一丝褶皱也没有,到处干净整洁得好像酒店房间,而他是即将入住的客人。
贺章推开卫生间的门,最先吸引他注意的是洗手台。
那里本来放着她的洗漱用品,牙膏牙刷,毛巾,洗面奶……如果她肯听话,这会儿应该连护肤品和化妆品也都搬过来了。
他不由皱眉。
一边给她发微信问在哪,一边下楼穿过庭院,往木屋里走。
结果正如他预感的那样,木屋里也人去楼空。好像这里从来没有住过一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在每个无法独眠的夜晚,让他忍不住一再地失控。
他的心开始下沉。
微信没有回复,语音没人接听,电话也提示暂时无法接通。
她就这样,又一次不告而别了。
不知疲倦连轴转了一周,满心期待地疾驰赶回,迎接他的不是她的笑脸,而是空空荡荡地房间。
贺章倏地感到愤怒。
开车去她家的路上,他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否则她不会这么反常。
可是真的反常吗?这女人一贯把男人当狗耍,不开心了就分开!信誓旦旦地答应过不跑了,结果还是跑了!
贺章恨恨地拍上方向盘。
点开车载电话,直接给褚彦打过去,一接通,他冷声质问:“皮一夏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褚彦一头雾水,“我哪儿知道你的宝贝疙瘩怎么了?!”
“我走前让你看好文娱集团,不过一周时间,她挨了人打,现在又一声不吭消失了,你跟我说你不知道怎么了?!”
“……”
你他妈让我看好文娱集团,没说让我看好皮一夏啊!
褚彦张口就想骂人,但对面的气势太盛,他还从来没见过贺章发脾气,这太稀罕了。
好奇压过了气恼,褚彦八卦地问:“姑娘把你甩了?”
贺章咬了咬牙,冷声:“我在跟你说正事。”
“……正事就是,你让林献给祁山传话,林献传得讳莫如深,祁山以为你在追究他办事不力,吓得跑我这请教来了,我点播了几句,那位Daisy女士周四就被开除了。”
“我让你点播了吗?!她还要在祁山手底下干活,中间隔着我,她怎么面对自己上司!”
“……”褚彦气死了。
“姓贺的,你他妈是狗吧!我帮你还帮出错来了?!我就多余管你!想发疯找你宝贝疙瘩发去!”
褚彦狠狠挂了电话。
还照着手机屏幕砸了一拳。
贺章捂了捂腮帮子。
公事忙得脚不沾地,私事让他着急上火,智齿终于发威了。
给褚彦打的这通电话没有解决他心头疑惑,反而让他更愤怒了。
敲她家门无人应,直接按密码进去,没想到又是个空无一人的房间,愤怒瞬间被茫然和错愕取代。
他迅速给苏晨雪打了电话,结果仍然没得到关于她的消息。
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贺章前所未有地焦躁,疯狂给她拨微信视频和电话,边拨边锁门,打算开车去找……结果在楼下看见了她。
拖着行李箱,怀里抱着一束花,手机举在脸前,她接通了视频。
“Ethan。”轻轻的一声。
他却听见了两声。
昏黄的路灯下,贺章在她身前半步缓缓停下,对上她错愕的双眼,微张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