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章微微挑眉:“为什么?”
“好看呀。它的造型很酷,一看就是动力强悍、能跑远路的。那辆劳斯莱斯洋气是洋气,但看着好娇贵,好像一碰就会碎。这辆吉普感觉就特硬,跑在满大街的小轿车中间,散发着淡淡的王者霸气,喇叭一响,就好像在说‘敢挡朕的路,活够了吗’!”
“……”
贺章忍不住笑起来:“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这么侮辱劳斯莱斯的。”
“我瞎说的。”
两人进了电梯,皮一夏按了10,门缓缓合上,密闭的狭小空间里,气氛忽然变得尴尬。
皮一夏一手抱臂,仰头看跳动的红色数字,大脑不受控制地想到巴塞罗那,Colon酒店的电梯里,也是如此刻一般,贺章站在稍稍错后一些的位置,一言不发,存在感却强得可怕。
越尴尬越沉默,越沉默越尴尬,她的脸上浮起一层粉色,不自在地捋了一下头发。
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散逸进鼻端,贺章的视线掠过她白皙的侧颈,旋即转向侧壁上的猫粮广告。
“家里还有其他人吗?”他问。
“没有。”她租的是一居室。
皮一夏忽然想起,她已经两三天没收拾屋子了……一时间身子僵住,眼睁睁瞧着电梯门打开,缓缓闭了闭眼。
她快步跨出电梯,尴尬地说:“Ethan,您先等我一分钟好吗?就一分钟!”
贺章不解,皮一夏却没多解释,匆匆说:“等着……”然后火速冲到门边,按开智能锁密码进屋,大门“哐当”一声甩上了。
贺章:“……”
皮一夏冲进屋子里,两手抓起沙发上的三件衣服、椅背上的两件衣服,一股脑塞进衣柜里。再把茶几上的坚果壳、空水瓶扫进垃圾桶,拿湿纸巾迅速擦了遍桌子。接着把两个快递盒子摞在一起,归置到厨房角落。
好了,看着差不多了。
她捋了把头发,走过去打开门,摆出端庄的微笑:“请进。”
贺章盯着她红扑扑的脸,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却只当不知,缓缓跨进门。
门口就是鞋架,最底层是几双高跟鞋,上一层是运动鞋,再往上是平底鞋和马丁靴,最上面一层摆着两双拖鞋,一双粉色,一双灰色。
皮一夏边换拖鞋边说:“您不用换。”
贺章两手插在裤子口袋,站在玄关处,打量这间屋子。
一个五十来平的大开间,厨房和卫生间分布在大门左右两边,客厅和卧室被一堵磨砂玻璃屏风隔开了。靠里的是卧室,床对面竖着一个双开门衣柜,外墙上有一扇明窗,悬挂淡紫色窗帘。厅里摆放淡黄和浅灰色相间的双人沙发,一张原木细腿茶几,右墙上靠着个同色系书架,上面摆满了书,最顶层的玻璃橱柜里,还摆着一柜子手办布偶。
无论是陈设还是气味,都很明确地在提醒贺章,这是属于女孩子的私人空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提出上楼有点冒昧,一时间生出几分局促,这种感觉实在太陌生,他克制地站在门边,一动不动。
皮一夏在厨房洗了手,边开冰箱门边说:“卫生间在你右手边,不是要洗手吗?”
贺章“嗯”了一声,右转走了进去。卫生间里除了马桶、热水器、淋浴喷头和洗手台,还摆了一台洗衣机,余下的空间就很小了。
他洗完手出来,皮一夏已经从冰箱取出两瓶水,摆到了茶几上,一瓶农夫山泉,一瓶冷泡茉莉花茶。
“你坐。”她指了指沙发,“想喝茶还是喝水,随意。”
贺章坐到沙发上,随手捞起农夫山泉,拧开喝了两口:“这房子格局不错。”
“是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皮一夏随口应和,拖过地板上的圆垫,盘腿坐在茶几另外一边,把一盘洗好的水果推过去,“吃水果。”
贺章扫了一眼,盘子里有两个桃子,几个小番茄,还有一捧蓝莓。
“在这住多久了?”他问。
“八个多月了。”皮一夏边往嘴里塞蓝莓,边回忆着,“今年开春搬来的,之前住在天通苑,跟人合租,那边环境不太好,七八个人挤在百十来平的四居室里。你大概不了解,每天早上跟三四个人抢卫生间是什么感受。”
她说着瞟了他一眼,表情有点小得意,好像在说,也有你不知道的事。贺章低眉笑了一下。
他确实不了解,不过很有兴趣听一听,但皮一夏没有细说,只道:“后来有了点钱,就搬到这个小区了。离公司近,走路二十分钟到,早上能睡会儿懒觉。这房子南北通透,每天早上起来,被太阳照着,让人感觉斗志满满!当然,房租也很贵就是了,但人活着,不能哪哪都委屈自己,您说是吧。”
“嗯。”贺章简短地应了一声。
皮一夏忽然觉得自己话有点多,不止是这一次话多,好像是自从确认了贺章没那么可怕,就不自觉地跟他说了很多废话,她打住话头,又往他那边推了推盘子:“吃呀。”
“好。”
贺章捡了一颗小番茄放进嘴里。
这时,皮一夏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她抓过来接通:“喂,栋哥。你没上课吗?”
梁栋说:“课间休息。到家了吗?”
“到了,刚到不久。”
贺章盯着她嘴角的浅笑,胸中那股窝火的感觉又出现了,他站起身说:“我要走了。”声音不高不低,刚好把接电话的人惊得仰起头。
声筒里静了一秒,传出梁栋的声音:“家里有人?”
“是Ethan,哦,就是贺先生。”皮一夏边起身边说,“他送我回来的。我先不跟你说了啊栋哥。”然后匆匆挂了电话。
她跟在贺章身后,两只手各拎着一瓶水:“我送您下楼。”
“不用了。”贺章站在玄关,手握门把,神情淡漠,“你歇着吧。”
皮一夏没有察觉异常,又说:“那您拿着水,路上喝。”她伸着两手,让他选带哪个。
贺章盯着一瓶农夫山泉,一瓶冷泡茶,静了两秒,接过农夫山泉……过了会儿,又把冷泡茶也拎了过去。
……这么渴的吗?
皮一夏懵懵地说:“您路上小心,到……”
差点习惯性地说出那句,到家了跟我说一声,她及时打住话头。
贺章盯着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暗暗咬了咬牙:“花匠工作日志,别忘了,今晚12点前提交。”
“……”她彻底把这事给忘了,“怎么写日志啊?有没有格式和内容要求?”
“你问我?”贺章语声凉凉。
皮一夏默默低头。好吧,是她没跟桂叔交接清楚。
贺章忽然抿唇,嘴角牵起浅浅的笑:“写清楚你的工作内容,和工作感受,就可以了。”
得到明确答案的人猛地抬眼:“那字数呢?字数也没要求吧?”
贺章张嘴就想说五千,话在嘴边滚了一遭,出口时改成了:“三千。”
“这么多……三篇小作文啊……”果然没有一块银子是好挣的。
皮一夏腹诽了句,笑着说:“好的,我会写完的。”
贺章拉开门走出去,转回头,她朝他摆手:“拜拜Ethan。”
贺章感觉腿脚发沉,有点迈不动步子,他盯住门里那双眼,还有眼下方的青黑,心不由得又软了几分。
“只要表述清晰,两千字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