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挂着白绫的马车从他们身边驶过。那是公主府的车马,一行人浩浩汤汤。
“唉!韩阳伯才六岁,意外死在自己的周岁宴上。这雅宁公主去鸿福寺去给韩阳伯祈福呢。”
“人死祈福有什么用!都是报应啊!”
“前半辈子做的孽,都回馈到自己的儿子身上了!”
几个嚼舌根的人,被公主府的护卫揪出,当街掌嘴,其中一个人更是连牙齿都被打得掉落。
“人后议论韩阳伯之死,诽谤雅宁公主之人掌二十!”
人人颤栗捂嘴,退避三舍,不敢再多加言论。
见到此状况的游南枝更是心头拔凉。她现在是明白了,凶手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有一只替罪羔羊。是谁,无所谓。偏偏厨司倒霉。偏偏她父亲在厨司。
她松开自己的拳头,对李君说:“鬼市有一条街,可做任何交易,你可知道如何找到这条街?”
“你说的是‘隐街’?”李君说。
“嗯。”
“隐街只是传闻,未必真的有这条街。”
“我知道!”蝶娘说。
“隐街,位于鬼市一角。常人并不好找,只有相信它存在的人才能进入。”
“据说,隐街里无名无声,幽火只探路不能照人。能去里面的人,有么有钱,有么有本事,入街定要有交易,闲闲游荡者会被永远困在里面。”
“南枝你去隐街是何事?”
“我想联系一个人。”
游南枝几乎一天一夜为睡,她回到诚味饭馆。柴巧媚面色苍白郁郁。
“娘~没事的。”
“怎会没事?我都听别人说了,厨司上下的人都逃不了!”柴巧媚的眼睛肿成核桃,“都怪我!逼你爹接下这门差事。店里生意差点是差点,但不至于把命给陪出去啊!早就听说雅宁公主着人不好惹,我想着煮顿饭而已,不至于惹到她吧……”
柴巧媚又低声哭泣起来。
“娘。等爹出来后,我们找个闲静的村子住下吧。”
“能出来么?”
“能。肯定能。爹又没犯事。”
“对对对。找个闲静的村子,我们一家子好好过,钱不钱的,再也不打紧了。”
游南枝陪柴巧媚睡下。床边的人呼吸沉匀,游南枝也合上双眼。但她脑子清明得很。她想到三年前,她来丰京游,看到街上有孩童在沿街叫卖小报。她入京前只知道有邸报,那是官家人看的,寻常人看不得。但总有求学考生偷买抄印的邸报,了解时事。她也曾看过,但刊登之事过时,并不新鲜,更像是重点的汇报过往的政事。
而她当时手拿的小报不同,报上所见皆是新鲜之事。最吸引她目光的便是报上的衙事板块,桩桩件件,白纸黑字都道清真相,追问结果。令她心跳在加速,血液在血管中奔腾。也许,她可以让世人看到当年的真相。
可是,自从她做报探以来,慢慢地。她逐渐失去了最初的振奋感。好多次,追问过后,无人回应、无人负责,激起的只是三言两语的闲话。不止这一次,她怀疑、质问自己一次次奔走探求的真相,除了沦为谈资还有何用?
游南枝又爬起来,翻看有关雅宁公主的相关小报。每一篇报文都在指责她的恶行,但她却毫无收敛,重蹈覆辙。那她还有探求真相的必要么?
打更人路过,一更响三十四下。
游南枝只身前往鬼市,寻找隐街的入口。鬼市并不大,半个时辰不到她已经打了两圈了。只是,没有半分隐街的迹象。她在一棵槐树下,吃红糖冰渣子豆花。
“阿婆,你在这儿卖豆花,卖多久了?”
“有几十年咯。”
“只在鬼市卖么?”
“是,长夜为昼习惯了,反而睡不着。”
“那您知道鬼市的隐街如何走么?”
“隐街隐巷深处藏,月影月光透古墙。”阿婆忽然哼起了曲子,笑呵呵地问游南枝:“听过么?”
游南枝摇头。阿婆继续唱:
“密林密枝重重掩,鸟声鸟语古踪现,幽径幽道雾花锁,戏里戏外幻影重……”
一只黑鸟从槐树地枝头飞到对面的墙头。游南枝分明记得墙头围的是一条死胡同,可刚刚走进死胡同里的人不曾出来,也不见人影。
游南枝放下碗,走过去。月光在她身后,死胡同的墙上却不显她的影子。她伸手试探,却摸不到实物。她收回手,闭上眼睛一鼓作气踏进墙里。
墙里是一处全新的地界。没有喧腾叫卖,一路幽暗,行人皆低语。
她不自觉放轻脚步,打量沿街的摊子。她看到一个招牌——行无灯影。
“姑娘提笔写字就好。”摊主看出她是第一次来的。
“我能指定行者么?”
“这要看你与指定之人的看缘分。”
游南枝沉思,提笔在纸上写上:“致羿……”
她原路走出隐街,但出口不再是刚进来时的模样,灯光大亮,烟雾云绕,好不热闹。一枚卜算的铜币滚到她脚边,摔倒。
一位鬼迷日眼的男道士走近她。
“既是缘分,姑娘算上一卦吧。”
游南枝警惕地看着他,心想不会是骗钱的吧?
道士大笑三声,将三枚铜币放入她手中的龟壳中,“与你有缘,不收钱。”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游南枝心中默念欲问之事,摇动龟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