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透过淡薄的云层,洒在校园的小径,顾长亭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门,下意识放轻步子。
目光挪向小闲身上,她裹在被子里到现在还没睡醒,记得她以往睡觉都会打呼,可此刻出奇的安静。
林闲渟悠悠转醒,意识仍有些模糊,屋外的声音穿过门墙,放在这么静的环境下,很喧嚣。
顾长亭刚挂断叶泛舟拨来的电话,悄无声息地推开门,看见小闲眼睛睁不开地坐在床上,打着哈气。
“收拾一下,我带你去吃饭。”
论及检索关键信息的重要性,林闲渟一把掀开被子,连蹦带跳地站在顾长亭面前,“收拾好啦,我们快走。”
“大馋丫头。” 她的眼睛会说话,领着林闲渟往屋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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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坐在理工食堂的隐蔽角落,林闲渟端起餐盘里的碗蝶。
全是重油重盐重辣的四菜一汤,有红烧茄子、碳烤鸡腿、麻辣拌、酱香猪排、玉米排骨汤。
反观顾长亭清淡的三菜一汤,每餐都注重营养的搭配,鸡蛋羹、清蒸虾、清炒油麦菜、玉米排骨汤。
林闲渟夹起一筷子心心念念的红烧茄子,入口细细咀嚼后,“有点像我家酒店大厨的手艺,不好吃!”
学校外包出去的三家食堂,每十年就会进行新一轮的招标,成功中标的餐企,正是林闲渟家的产业。
卿卿清楚地记得小闲生日宴当天,在她耳边使劲吹嘘大厨的手艺有多了得,劝她多吃点,现在到挑三拣四。
“在国外待了两个多月,喜好都被养刁,自家伙食都瞧不上了。”
“再好吃的吃久了总会腻的。”林闲渟紧紧盯着对面的菜肴,就比如喜欢的吃多了,偶尔要换换新口味。
“你也会吗?” 顾长亭话里双关,顺着小闲亮闪闪的目光,剥开一只虾。
“会啊,就像现在。”林闲渟笑嘻嘻地拿起碗接。
海鲜属于临州这座沿海城市,餐餐必备的常客,可妈妈从来都不准许满身毛病的女儿吃嘌呤含量高的海鲜。
从小到大,林闲渟很少违背过母亲的叮咛,然而向来嫌麻烦的顾长亭为她剥去虾壳,轻轻地夹在碗里。
就像平常明知道吃不了辣,可面对诱惑,还是会选择放纵一次次。
顾长亭很了解林闲渟当下的身体状况,像一颗看似在阳光下挺拔的松柏,内里却被蛀虫啃食到树干中空。
“少吃点这些,身体是自己的,你又是整天都要吃药的人饮食尽量清淡些,等你把身体养好,想怎样都行。”
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她每每听卿卿口中熟悉的叮嘱,“怎么觉得,我好像不只有一个爱唠叨的妈妈。”
顾长亭夹在指尖的筷子,搁在碗边,藏不住脸上的笑,“我没有你这么不省心的女儿。”
林闲渟立马坐直,非常骄傲地辩驳:“我分明是世界上最乖的小孩,都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你怎么就看不到我的好呢?”
她轻轻掩起唇角,看着小闲高高扬起的小表情,典故用得有些牵强附会,“乖小孩和伯乐有什么关系?”
“我说有就有。”
“嗯。”
晚餐过后,她们并肩走在去往校门口必经的三好路,叶泛舟等候在那。
林闲渟在一旁,听着妈妈与顾长亭闲聊,时而看看妈妈,时而瞅瞅别处,但看得最多的还是卿卿。
叶泛舟提醒女儿该告别了,“闲闲,我们该回去了,和卿卿说拜拜。”
林闲渟脸上扯出大大的微笑,“卿卿姐姐,拜拜。”
“拜拜。”顾长亭双手优雅地交叠放在身前,目送母女两人的背影。
望见小闲牵着泛舟姐的手,回头冲她拧表情包,忽而想起餐桌上的话题,“确实乖,不省心也不妨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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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铃响。
张艺站在讲台上,传达顾长亭的指示, “顾老师让同学把文言文解读接着往下做,大家自习。”
待同学们翻开书本,张艺才重新落座回讲桌前,鼻子轻轻一皱,哪里传来各种香辛料交杂的气味。
这不,山寨里的土匪头子回巢,班级里聚着蛇鼠一窝,台下真正沉下心自习的学生没几个。
林闲渟一头扎进书本垒成的天然屏障,自以为窗户敞开,藏得严实。
今早她被妈妈和外婆联合押送回学校复课,走的匆忙,早餐都没顾得上吃,在校门口买点路边摊对付。
林闲渟轻轻地踢前桌的椅脚,用胳膊戳戳林阖的后背,“小阖快写,写完给我抄抄。”
林阖忍着气紧握住黑笔,死盯着纸面上一条不长不短的划线,狠狠地瞪向发小,“别催老子。”
林闲渟想起外婆说的话,从桌筒里摸出两个橘子,“吃不吃橘子可甜了,外婆出门塞给我的,分舟舟一个。”
“这还差不多,你哪凉快哪待着去。”林阖伸手接过,态度稍微缓和。
“这样不好吧。”陈歆舟看着递到眼前的橘子瓣犹豫,毕竟在课堂上偷吃,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事。
“有事你姐背,她抗揍。”
陈歆舟偷偷抬眼,见老师没有注意到,迅速将橘子瓣含在嘴里不敢嚼。
林闲渟和沈慈的脑袋紧挨在一块,脖子拉得老长,瞅着林阖给陈歆舟剥橘子,说话声都轻了好几个度。
“我不抗揍,老骥伏枥。”
“小阖见色忘友,撬我家墙角。”
沈慈的声音压低到只有她们四个人能听清,悄悄说:“老师,有对情侣在你眼皮子底下拍拖。”
课后,林闲渟殷勤地蹿到讲台前,打探顾长亭不来上课的原因: “小艺姐,顾老师怎么又翘课?”
张艺抬眼瞧她,故意摆出一副神色凝重的样子,“你老师今早出门,在拐角口被闯红灯的SUV撞了。”
林闲渟嘴皮子滚烫,一连串的问题从嘴里蹦出,“什么!她在哪家医院,是哪里擦破皮还是脑袋撞出伤,是轻伤还是重伤,年纪轻轻的怎么就……”
张艺本只想逗逗她,没料到反应这么剧烈,“放心人没事,车撞坏了。”
交警队回来不久,顾长亭正坐在清净的办公室重操旧业,指尖捏着铅笔画素描,在纸张勾勒出细腻的线条。
张艺扔下书的第一步,就是跑到卿卿那告状,“林丫头上课吃里脊肉饼,交头接耳不写练习册,明显没有把你的威信放在眼里,必须严惩不贷。”
顾长亭笑漾着嘴角,大馋丫头可不止有小闲,“辛苦了,我会处置她的。”
于此同时,林闲渟鬼鬼祟祟地窥探办公室里面的情况,路过的林阖和沈慈相视一笑,合力在她背后一推。
“哎哟!”她脚步踉跄,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狼狈地跌进办公室。
张艺往屋外走,意味不明的笑出声,顾长亭对着画板作画,听到动静缓缓移开视线。
“啊呜呜……”林闲渟不可置信地回头瞪向跑没影的两人,朝着卿卿走去,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
顾长亭无奈地将手中的铅笔放回笔筒,伸手抽出几张纸巾,轻轻擦拭眼泪,“你啊,还是真是水做的。”
林闲渟抽抽搭搭的,心里有些后怕卿卿真有闪失,“你没事就好,小艺姐吓唬我你出车祸了,好担心你。”
她听小艺复述过林闲渟得知自己出车祸时的反应,“你倒像恨不得我出事,你说说,我年纪轻轻怎么了?”
林闲渟使劲摇头,“年纪轻轻怎么倒霉,我改天去庙里给你求个平安福。”
顾长亭抬手拍她的肩膀安慰,“这又不是人力所能决定的,人没事就好。”
她接着说回小艺告状的事情,依旧温和地问:“里脊肉饼好吃吗?”
“好吃!我……我饿了。”
“饿了不能忍忍,班长就是这么以身作则的,趁我不在不守课堂纪律。”
“没来得及吃早餐肚子饿嘛,看见他们偷偷吃我也想吃,越想越没有思考的动力,就咬了几口……”
顾长亭微微仰着头,瞧着小闲这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忍不住失笑,“咬了几口就吃饱了。”
“对呀,多神奇。”小闲咬下唇,傻傻地笑。
她笑着摇摇头,看向今早路过花卉市场挑选的一盆结满果的金桔,一盆茶花树,想着给班里添些生机。
“窗台上的两盆绿植抱回班养着,浇水养护的事交给你,要是养死了……”
不等卿卿把话说完,林闲渟抢答: “养死了,林闲渟吃不了兜着走。”
她乖乖地把绿植抱在怀里,看见画板上栩栩如生的校园湖畔,“卿卿姐,你以前学过美术吗?”
“嗯,学过十多年。”
包子祉从教室返回办公位休息,挪动椅子说:“你老师当年可是艺术特长生,绘画、会弹钢琴,会跳古典舞。”
“艺考成绩第一,当时有家大头娱乐公司,想签卿卿进演艺圈。”
林闲渟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成O型,“这还是我认识的卿卿姐嘛,差点就成望而止步的大演员了。”
事实证明确如包子祉说的那样,她对银幕前的生活没有太多向往,学艺术也是源于家庭教育,该怎么做。
“人外有人,别听包子夸口。”
林闲渟好奇地追问:“唉,卿卿姐不是学艺术嘛,怎么会改行学汉语言。”
“放弃了……”简单的三个字,省略号内藏着顾长亭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和复杂的心路历程。
热爱与遗憾与未来之间。
藏着对逝去好友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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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飞快地走到周四下午放学,最后两节课无疑是最激动人心的。
魏老师穿梭在台下讲解历年真题卷,不到五十岁性格随和。
讲题的间隙,魏老师注意到,“闲渟今天课上很积极,肯学习了。”
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到林闲渟身上,她被蓝杉拉着摇骰子,连输几轮真心话用完只能选大冒险。
学生时代约定俗成的课堂规矩,上课犯困,自觉站到后排听课十分钟。
恰好顾长亭抱着牛皮色的试卷袋路过班级,透过第二扇窗户,瞧见林闲渟站在后排听课,不禁放慢脚步。
好不容易熬出头,林闲渟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返回座位。
邓军指着刚下发的试卷提议,“敢不敢来把刺激的?比谁能在三分钟内最先搞定这张试卷,输的请客吃饭。”
“来来来。”林闲渟伸手拽过试卷,反正课堂小测都是同桌相互批改,传不到老师手上,还能挣几顿饭。
“97秒,这才叫中国速度。”林闲渟把笔一扔,展示刚做完的试卷。
蓝杉:“食惊,遇到劲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