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一怔,他迟钝地察觉到之前德拉科说很多人都死了的时候,语气里隐含的意味。
原来,是真的有很多人,很多人都不在了。
哈利心中酸痛起来。这话题对德拉科来说或许是陈旧疮疤,对他来说却更是新斩下的一刀,血肉模糊,不忍目视。
“抱歉。”这是哈利今晚第二次的歉意了。
德拉科没有再回答,他推开了走廊尽头那一间房门,侧过身道:“就是这儿了。”
马尔福家的小精灵或许不够稳重,干活倒确实很利落,不过是他们言谈间走上楼的功夫,许久未曾使用的客卧就已经干净清洁被褥整齐,空气中还隐隐散发着温馨助眠的芬芳香气。
哈利朝房内看了一眼,虽然他觉得此刻的场景实在是有些古怪,自己居然会在马尔福家里留宿,但看在家养小精灵辛勤工作的面子上,他还是勉强准备说一句:“谢……”
不过哈利的话没能说完,德拉科就截住了他的话头,“好了,不客气。今天晚上的礼貌用语已经够多了。”
哈利不快地撇撇嘴。
德拉科却像终于满足了什么恶劣的趣味,语气又变得温和:“晚安,波特。”
“……哦,晚安。”意识到自己正和一个马尔福互道晚安,哈利的表情简直一言难尽。
他站在门口,看着和自己道别之后的金发青年走进走廊另一侧的门内,才跟着关上了客卧的房门。
*
位于走廊另一侧的主卧比客房大了一倍,是一个套房,连着一个宽敞的浴室和被德拉科当作书房使用的外间,里面则安置着一张铺着丝绸床品的四柱大床,床上近一半的位置都被各种羽毛或者棉花填充的抱枕、织物堆满了,是整个公寓内最有生活痕迹和德拉科鲜为人知的个人喜好的一处。
德拉科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过后,并没有立即睡觉,而是又坐到了书桌前。
这真是无比漫长的一天。
德拉科捏了捏眉头,觉得有点疲倦。无论是白天的工作,去圣芒戈的行程,还是晚上遇到波特这事,都极大地消耗了他的精神。
但静坐着休息了几分钟后,德拉科还是打开一份文件开始看起来。
时间在羊皮纸翻动的窸窣中无声流逝,不知不觉已至午夜。
墙上的魔法时钟噗一声,花里胡哨的开出几朵玫瑰花来,在德拉科的书桌上落下一阵花瓣雨。
花瓣掉在唰唰书写着的羽毛笔笔尖旁,蹭花了尚未干涸的墨迹,将德拉科的思绪从繁琐的公文中拉了出来。
他挥了挥魔杖,把花瓣从羊皮纸上清走,又修改掉那几个糊了的单词。
这魔法钟是阿斯托利亚·格林格拉斯送他的礼物,每个准点都会随机开出不同的花朵,有一次甚至在地板上砸下一朵巨魔芋花,散发的浓烈恶臭差点把德拉科熏吐了——可能阿斯托利亚送礼物的时候也没有想到德拉科会真的把它摆在自己的房间里。
就像德拉科对哈利承认的那样,或许真的是因为战争创伤后遗症,他不喜欢寂静空荡的屋子,既然不会有旁人在,那么多一些会发出动静的小物件也是好的。
但德拉科忽然意识到,今晚的自己不再是独居。这幢房子里有了另一个人,那个睡在他的客卧的格兰芬多。
其实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是德拉科自己都没能预料到的。他和波特在学生时代保持了七年似敌非友的关系,没道理多年不见就突然前嫌尽弃,他暂且把自己今晚的一时念起算作罕见的同情心泛滥,却还没有想好之后该怎么处理。
波特当年便风评复杂,有人相信他可以拯救世界,但质疑的声音也从未间断过,而他莫名的失踪更是引来无数攻讦。有许多人把战争的恶果都归结于波特,认为是他不负责任的逃脱才导致在对抗黑魔头的过程中魔法界损失惨重。
德拉科本人虽然对这种论调不屑一顾——他向来拒绝承认疤头能有那么大的能耐,但坚持这种立场的人绝不在少数。而他自己如今正准备竞选魔法部部长,在这种情况下和波特扯在一起,没有半点好处,甚至极可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要是哈利·波特重新现身的消息——尤其是他还住在自己家里,被那群苍蝇似的小报记者发现……德拉科简直不敢想会引起什么样的舆论风波。
念及此,德拉科甚至有些后悔了,这个波特可完全不值得他为此承受这样不可预知的风险。
德拉科感觉到两分烦躁,桌上错漏百出的傲罗调查报告更是看不下去了。
他推开那一叠羊皮纸,简单整理了一下桌面,起身走到窗前,准备关窗回去睡觉。
窗外,午夜的街道寂静无人,夏夜微风徐徐而来。
这本应当是一个还算惬意的夜晚,但就在德拉科即将伸手关上窗户的那一刻,却有不知从何而来的窸窣声响伴随着夜风拂过耳畔。
那声音很含混模糊,也听不分明,甚至德拉科都不能确定这是否是真实存在的动静,还仅仅是来自于他的幻觉——就像曾经发生过的那样。
德拉科的脸色变得难看了一些,眸中神色变换。他在窗前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评判着到底是否也有人和自己一样在度过一个难眠的夜晚。
那似真似幻的声音到底是渐渐消散了,夜晚重归宁静。德拉科没有再深究,关了窗,躺到床上去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