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以寻看向初柠,静待下文。
初柠看着齐昭平的眼睛,话语很温和,很慢,但是她的眼中透着冷静,有股说不出来的劲儿。
她说:“你和我道歉,无非是因为这件事闹大了,牵扯到主任出面了,很多同学也都知道了。你不是知道错了,觉得真的对不起我,你只是因为结果害怕了,你并没有愧疚和后悔。”
她原谅齐昭平,因为她本来就没有任何错,她无惧无畏,她只需坦荡地继续往前走就好,对方和这件事都不重要,都只是她生活的一个小插曲而已。
但她不接受他的道歉,因为她不需要不真诚,只是权衡利弊下“妥协”的歉意。
这种道歉,何尝不是他的再一次错,对她的再次伤害。
原谅和不接受道歉,是两码事。
初柠又慢慢地重复了遍:“我原谅你,但不接受你并非真心的道歉。”
齐昭平怔了瞬,脸色变了变,不知道是愧红还是羞红。
他张了张唇,好半会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刘海龙揉了揉眉心,让齐昭平写三千字检讨,下周一开大会的时候在全校师生面前公开检讨。
齐昭平沉默点头。
初柠倏地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被认定有一等助学金资格的,学校还没有公示通知。”
初柠相信学校老师是尊重他们的隐私的,但也确实疑惑齐昭平怎么会知晓。
刘海龙也严肃地看向齐昭平,认定结果是校领导们昨天才定下来的,每位学生的家庭情况他们也是尽量越少人知道,保护学生的隐私和自尊,齐昭平是怎么知道的。
在三人的注视下,齐昭平迟疑道:“我昨天来找主任,在他桌上看见了……”
剩下的话他没说了,但大家都懂了。
刘海龙摇了摇头,说:“初柠,简以寻,你俩先离开吧。齐昭平,你留下来,我还有话和你说。”
初柠点了点头。
简以寻背过手,也缄默侧身。
离开的时候。
简以寻突然转过身,没有看向主任或齐昭平,他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如果道歉就有用的话,我也可以写检讨,然后‘公平’地举报齐昭平同学,反正也没什么大事不是吗?”
-
站在空旷的连廊上。
一切恍若上次,初柠发现简以寻替她作为贫困生代表发言而说话,她靠墙站着,简以寻身子松松垮垮地立在她面前,两个人又都相对无言。
仍是初柠先一步开口,她说:“其实,这事我自己也可以解决的。”
简以寻:“……”
啧,真就是他多管闲事了呗。
得,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些“费力不讨好”的神经和“不识好人心”的高度近视。
虽然简以寻总嘴上说自个儿就是个多管闲事的,但是这会听着初柠这么说,简以寻莫名觉得膈耳朵,哪哪儿不舒服,就像是听到根刺扎耳朵。
行,他简以寻以后要是再多管某个眼神不好,还非常不识好的追求者的闲事,他名字倒过来写。
他挑挑眉,抿唇未语,不虞。
简以寻单手插兜,懒懒散散地转过身要走。
就在这时,简以寻又听见初柠道:“但是,很谢谢你,简以寻。”
简以寻脚步顿了顿。
他在心里冷呵,这是打了个巴掌又给甜枣?
行吧,也还不是无药可救,还是有点能识好。
就是吧,能不能换句话,总是这句客气得不得了的谢谢,好像成了他两交流的口头禅了似的。
某人不是开学第一天就敢给他塞情书?
之前的勇气去哪儿了?
简以寻抬眸看向初柠时,瞧着却是挺平静不在乎的,说:“你怎么只会说谢谢,不过也无所谓,我也就是多管……”
闻言,初柠看着简以寻,罕见地笑着打断:“我知道你是多管闲事,但是你也可以不管这个闲事,可你还是多管了。”
简以寻瞳孔微动,眼中闪过暗芒,没说话,只是面上看着仿佛人一下子认真起来。
初柠一字一句,声音很清脆:“简以寻,即使‘谢谢’可能是一句很单薄的语言,但,简以寻,真的很谢谢你。”
初柠的眼神很认真,很专注地盯着简以寻。
简以寻莫名觉得有些烫,心中浮现些异样,眼睫轻颤,长长的睫毛划过眼睑,他不自然地偏开些视线。
初柠又很肯定地道:“简以寻,你远比你表现的要善良很多,你是个好人。”
从天而降的一张好人卡,一句很平常的夸赞,甚至可以说是了无营养的废话。
简以寻却愣住,他抄在兜里的手悄然握紧成拳,眸子里闪过翻涌的暗芒。
就像是一个自以为很聪明的小孩,终于被旁人看穿他的伪装,面具被揭下。
小孩子惊讶,但似乎又没那么不愿,仿佛孤零零地蹲在树下,戴着面具凶巴巴地用树枝戳泥土时,他其实一直期待有个人来和他一起玩。
——他是个善良的人,是个好人。
简以寻牵起嘴角,抹上些微不可察的苦涩,他没由来地笑了下,似是自嘲。
从他有记忆起,他好像有很多年没听见别人这么夸赞他了。
或许,应该说,是几乎没有。
依稀记起,很久以前,乱糟糟的哭声中,男人沉默凝重的面庞,女人痛苦恨意的眼神。
以及,贯穿他脑海,久久挥之不去的一句话。
——“简以寻,你怎么会这么恶毒,死的人怎么不是你!”
一样的冬天,一样的阴沉沉,一样的窥不见厚厚云层下的光亮。
他却听见了不一样的话。
简以寻忽然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一样又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