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樊星听出是肖瑞,迟钝地叫了一声。
显示器已经黑屏了,他敲了一下键盘,屏幕亮起来,驱散了一点周围的黑暗。
云上的办公位置比较靠里,樊星又没声,隔壁部门几个加班的同事走的时候以为没人了,就关了灯。他走神太严重,好几次都是这样。屏幕黑了他没反应,别人关灯他也不知道喊一声,这也就是春雨是门禁刷卡不用锁门,要不然他早被关在里面八百回了。
“抽风啊?说你两句耍脾气啦?”肖瑞要是能从电话线里爬过来,樊星这会儿估计挨揍了“赶紧回家睡觉,都说你身体不好,下周体检我看你还有没有好地方”
“那个……”樊星好像回过神想起什么“体检能不去么?”
“不能!赶紧滚回家去!”肖瑞挂了电话。
樊星看看时间,已经快12点,公交车早没了。樊星叹了口气,站起来时有些眩晕,他关上电脑,借着安全出口的绿色微光走了出去。
站在路边等出租车,也半天没等到。樊星觉得累,索性坐在路肩上,完全就是落寞的社畜模样。
不知道自己在跟谁闹情绪。当年王亮出意外,他也受了很大影响。现在池美昏迷不醒,她无辜的新婚丈夫离世,起因都是那次霸凌。可樊星是被霸凌的那个,难道就因为他是幸存了下来,就要一直带着愧疚活下去么?太累了。
他莫名又想起盛赫咺,原本觉得这个人有趣,呆在一起很轻松,想交这个朋友。但又觉得麻烦,他情绪不好时就不想说话不想理任何人。内心混乱不堪,像是各种颜色的线被揉乱缠绕成一团,他知道自己想要哪一种颜色,但理不清,拆不出来。索性扔在一边,哪个也不要了。
这样想着,脑海中闪现出盛赫咺吃网线的情景。随之而来的是如同混剪电影一般,不由自主想起闪过关于盛赫咺的每一幕。这种脑海里的剪辑,甚至连哪里是特写,哪里是慢放,哪里有音乐配合都完美地想象了出来——他在信号灯下过马路,转头跟同事说笑,那和煦而澄澈的笑容,俊朗的脸刚好对上挡风玻璃后面的自己;他在阴暗楼道里,身姿挺拔,礼貌地自我介绍,声音干净清爽;他在烈日下,在排长队的人群中灿若桃花般笑着挥手;他在奶茶店,狼吞虎咽吃着馅饼,像个天真的孩子;他在厨房里,随意把花插在广口瓶里,利落地切西瓜,煮面,温婉居家安全可靠的人夫感。他对着自己絮絮叨叨说不完的琐事儿,好像很无聊的事情,他也津津乐道,听来也觉得似乎很有趣。
他太耀眼了,我算什么呢?
在路灯昏暗的街边,樊星孤零零坐在地上,双手捂住了脸,让自己陷入黑暗中。
刚分到云上时,大家都羡慕他。公司最优秀的部门,周围都是精英。他自己也觉得幸运,同事们开朗活泼,氛围总是那么好。他觉得温暖,心里好像有细微的小芽,迎着阳光雨露破土而出,带着雀跃和憧憬。但他又忐忑不安,直到自己独立谈单,业绩拿得出手才心安理得一些。他害怕,觉得自己不配拥有,担心失去。喜悦,愉快,轻松……应该是正常人非常需要的情感,他怕自己抓不住,所以干脆放弃去争取。
年少时看过这样一句话,若能避开猛烈的狂喜,自然不会有悲痛来袭。他一直非常自卑,似乎每次在别人靠近他时,他都会习惯的后退。似乎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没有特别想做的事,也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者说他躲在世界的角落里。
看上去很孤独且自由,其实卑微又无力。
突然爆发的刹车声几乎要刺穿耳膜,樊星回过神,看见停在面前的出租车。
“是你叫的车吧”司机降下副驾驶一侧的车窗,大声朝他抱怨道:“给你打电话咋不接,蹲这隐身呐,我要是眼神不好点都开过头了”
樊星上车,看了看手机的未接来电,第一个陌生号码打了好几遍,估计是刚才司机打的。时间再往前是肖瑞,再往前是盛赫咺,樊星叹了口气。
“咋了老弟,失恋啊?”司机听见了那一声过于明显的叹息,刚好自己半夜开车没人说话也实在难受,便试图扮演一下人生导师“天涯何处无芳草,没啥大不了的嗷,看你这小伙儿长得跟明星似的,还怕找不着对象么?”
“嗯”樊星也想礼貌地回应一下,可他实在觉得累,不想说话,也懒得做出任何表情。
司机从后视镜瞄了一眼樊星,之后就没再跟他说话。
他坐在后排右侧,苍白的皮肤在昏暗的车里,给人一种阴森感,像恐怖电影里出现在橱窗里邪气的陶瓷娃娃,莫名觉得晦气。
10点左右,盛赫咺夜跑回来,接到祝谨言电话。祝谨言已经正式接管子公司,他这会刚换完衣服,要出去吃饭,趁着路上时间给盛赫咺打了个电话。
“自己建机房投入太大,前期不打算那么铺,还是决定选‘云上’的服务器,谈的差不多了,不过那网管是祝慎行的关系户,人不靠谱,花钱没数儿,我得自己盯着点,周五你跟我去一趟吧”
祝谨言平时跟盛赫咺在一起很轻松也爱闹,工作时候严谨认真眼里不揉沙,就是他那个弟弟他是真没办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行,周五我串个休息”盛赫咺爽快地答应,他和祝谨言的关系,肯定会陪他去。
另外,他知道“云上”在茶州只有一家代理。
云上樊星,盛赫咺点开微信看着樊星的头像,嘴角一勾——刚遇到困难就有神助攻登场,老祝这活儿来得挺及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