隶亭宴这才从他身上瞧见了些锋芒,如同柄藏锋于匣的利剑。方才跟那小姑娘站一起,柔和到道心就像一团棉花,说出去别人还以为这孩子是什么慈悲为怀的医修,哪里像满身杀戾之气的修者?
“欸,真是变扭的性子。罢了,其中苦乐也只有你们自己尝得出,我这个外人说什么……好好把握眼前人。”
“前辈的话,晚辈记下了。”
晏淮鹤行礼言谢,拂开衣袍上的水珠,正准备拿起枪飞回岸边,却不料又被一阵灵气定在原地。
隶亭宴摆摆手:“着急上来做甚?你师妹的枪不洗了?这河水得灵息浸染,旁人入此河中会受灵息所制,痛苦难捱,不消片刻就会被震出。而今看在你师妹的面上,本尊替你护法,多待会儿。欸,仗着乾风珏在身,底子都快空了大半了,真是个不要命的。”
晏淮鹤闻言,感应片刻,才觉识海的那片血气竟然淡了一分。
他俯首一拜:“多谢前辈。”
山间小院之内,祁桑还在与两位前辈探讨墨骨花原种一事。
“正如偃师慕衡借以墨骨花来制造傀儡为己所用,他所看重与利用的便是墨骨花中属于辟雍的力量……”商亦卿虽说自“帝狩一事了结后”便隐居山林,不问外事,但有关辟雍的事还是清楚一二的,“那么,淬炼成功的这枚墨骨花原种也确实能为修者所用,甚至与那偃偶不同,能可保持清醒。”
小玄顺着往下说:“可与之相对的,你体内的隙火会与这离火相抗——”
他手心的墨骨花原种被一点一点剔去秽气,而后那道被祁桑捉住的天雷也应声而现,像一条灵活的白蛇钻入原种之内。
“将此原种种入体内,顷刻便会破开血肉,在肌肤之上盛开瑰丽的墨骨花,骨花缠绕,将它所蕴藏的力量尽数倾泄于尔身。”
小玄顿了顿,头头是道:“你本就属于神兽一脉,此番如鱼得水,可短暂规避天道法则拔升修为境界。同时,你也会受万火焚身之痛,而墨骨花枯萎之后,你会有三到四个时辰无法使用力量。但本神器猜,你那时早已力竭,体内能不能调动灵力无甚要紧,活不活得下来才是问题。”
祁桑接过淬炼完的墨骨花原种,细看一眼,将它又封入那个盒子里。
小玄又道:“各有天命,吾等无法插手此事,若强行为之,恐引起更大的灾祸。本神器瞧你天资不凡,很是讨喜,这才破例帮你这事,不是叫你去送死的,明白吗?”
商亦卿也再三叮嘱:“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希望你行此险招。”
“……多谢前辈指点,人生才刚开始,晚辈还是很惜命的。”祁桑回得模棱两可,避开这问题。
小玄见她态度非常不端正,从凳子上站起来,板着张脸喋喋不休:“欸,你这小辈看着就不像惜命的,本神器同你说——”
他正苦口婆心地说道着,斜角打来一道灵气,让小玄不得不往后跳到地上稳住身形,捂着泛红的额头,愤愤不平地看向祁桑身后。
“太玄,你的礼仪之道呢?再如此放肆,且去跟着凤座长居旭炎池。”
祁桑循声回过身,只见道尊前辈神态自若地拎着两条肥鱼缓步而来,而他身后跟着衣发略显湿透的晏淮鹤。
她下意识退了两步,眼底掩不住慌张,眨了眨眼,才压下心底的惶然。聊得有些入神,还问了些有关神兽之事,竟然忘记时辰,未能防备。
祁桑也不顾什么前不前辈的,拽了一旁的小玄,余光不住地往晏淮鹤身上瞥,干笑两声:“诶呀,多谢前辈关心,我身上这些伤那都是少年时意气鲁莽才有的,前辈的话我会牢牢记在心底,绝对不会莽撞。”
小玄一头雾水,但对上她的视线,默默静了声,只顾连声点头。
“这水?你欺负……”商亦卿刚沏好一壶茶出来,便瞧见有些凝滞的气氛,将目光移到被隶亭宴带出去的少年身上,误会了什么。
隶亭宴心领神会,正欲解释道:“我没——”
“哇呜!主人、主人,契主他不分青红皂白就要罚我!”小玄张开双臂扑过去,可怜巴巴地告状。
拎着两条鱼的人无奈叹了口气,转而去了厨房。
祁桑摆着一副无辜的笑脸,从晏淮鹤怀里拿回自己的枪,捏诀帮他烘干水气,轻声道:“谢谢师兄,师兄辛苦了。”
“……”晏淮鹤瞧她神情,蹙了蹙眉头,原本沉下去的脸色却怎么也维持不住,只淡淡颔首应了声。
从帮奕峰主护法开始,这墨骨花一事怕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
除了牢牢盯着,他又能说些什么扫兴的话?
勉强蒙混过关的祁桑长长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