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淮鹤看了眼冲他露出个“你且放心离开”的眼神的祁桑后,长长叹出口气,才郑重应道:“……晚辈明白了,多谢前辈赐教。”
目送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门,祁桑等了片刻,若有所思问:“元虚前辈特意支开师兄,是因察觉晚辈身上有什么异样吗?”
立在原地的商亦卿沉默一瞬,思忖着说辞,慢道:“你猜得不错——你可知你体内的并非仙魔双脉,而是残缺的天脉?”
祁桑缓缓点头。
小玄往石凳上一坐,摆着副高深姿态,稚嫩的声音出口却是沉稳的语调:“上古神战结束后,神将十不存一,如今尘世四地尚在的神兽也不过是在那回神战下侥幸留下一命。
“而为了活下来,神兽大多与地方灵脉相连,不得自由。于是,祂们身上的神脉也因此断裂破损,降为失去神格依附的天脉——”
“天道降罚,无人可违抗,这些神兽能活,已是天罚开恩。是以,神兽后裔无一例外,尽数殒命于三劫境的雷劫。”商亦卿接过他的话头,眼底划过一丝担忧,“而你不同,你的天脉残缺,不在天道降罚之中。纵然遇上天雷,也不过是与他人一般的破境雷劫罢了。”
“那这听来是好事?”祁桑不确定地问。
小玄直截了当道:“可天脉乃运气生息的根本,它若残缺,你必死无疑,是活不到现如今的。”
“它能令你‘活’,却也会令你‘死’。可你活下来了,那这天脉怕是也不能称之为天脉。”商亦卿眉头紧锁,“天道恒常,说是异数,实则也不过是例外中的既定。你的路很难走,也会很苦。我也曾面临过这般抉择,诸事万般从来由不得己,你……”
祁桑认真听着,商前辈这话与她曾在玄易阁所听到的那些大概补全了阿娘当年为何要以玄水鉴碎片替她隐去天脉。
神兽受天罚所累,若是诞育后代,其嗣必然会殒于九天玄雷之下。可她一出生不知为何,天脉天生残缺,天罚无法对她降下惩处,可这身残缺的天脉又使得她太过孱弱,是夭折之命。
阿娘为救她,不但以玄水鉴碎片替她接续好了残缺的天脉,还替她瞒过天道,以仙魔双脉现于人前。
如此一来,她才能活。
祁桑接受良好:“前辈不必担忧,晚辈对这事早就有所觉悟。其实在幼时,我便对自己的命数了解一二。”
“你竟早就知晓,为何还……”商亦卿感到意外。
祁桑容色淡淡,语调从容道:“就算这条路很难,会因为什么而丢掉性命,但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人能把握的,是当下的一切。我不该为了规避一个模糊不清的未来,而停下脚步。而且我信我自己,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一定是值得的。”
商亦卿望着她坚定而澄静的眼神,半晌,脸上扬起一丝笑:“看来是我多虑了。既如此,你有什么问题大可一问,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确有一要事向前辈请教。”
祁桑将一方盒推至桌心,而后打开,露出里头的墨骨花原种。
“辟雍的气息……”
她解释道:“此物乃是机缘巧合之下所得。晚辈是想淬炼此物,收为己用。我试着捉来一道天雷,但直接劈上去太过鲁莽,不知前辈可有什么法子?”
“这花种之中,早就充满污秽的恶念之血……淬炼是能淬炼,可这也怕是用不了。”商亦卿看向小玄,他是器灵,跟着隶亭宴看过许多秘法典籍,说不定有法子可用,“小玄,你有什么法子吗?”
小玄凑上来,殷切道:“主人主人,给我看看吧。”
商亦卿将盒子递给小玄。
因着是神器器灵,上手触碰这墨骨花原种也没什么问题。
小玄拿着端详许久,手上突然冒出一大团灼热的火焰,正是罗浮独有的朱明离火。
这离火极为纯粹,倒像是陵光新脱落下来的翎羽所化。商亦卿了然,开口问:“这离火之力——小玄,你是不是前些日又被丢去旭炎池了?”
罗浮天川的旭炎池,乃是神兽陵光放置掉落羽毛之地,翎羽落地化为离火,久而久之便成了一口冒火的鎏金焰池。
“别提了,契主简直是十四洲第一小气鬼。”小玄小声嘀咕一句,而后一本正经对着祁桑道,“朱明离火与无明隙火虽不会势如水火,但也算此消彼长。想大胆借来辟雍的力量,小姑娘,你就需要付出代价——”
与此同时。
白衣男子带着晏淮鹤轻车熟路来到山脚的河边,他寻了个地儿坐下,利落地将鱼饵甩出。鱼线哗然抽离,而后稳定。
隶亭宴语气淡淡,似漫不经心的闲谈:“修杀伐道的人不少,可体内藏着魇相、还能清醒的倒是少见。只不过……都离这么远了,心还收不回来?”
晏淮鹤手执隙火枪,枪身入手温热。两人之间神魂契仍在,驱使对方法器并不会被排斥什么。
他坦坦荡荡道:“晚辈心中有所牵挂,是以不能。前辈欲言又止的那句话,更是令晚辈无法心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