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言,蔡氏便知此人乃胸无大志之人,与自己并非同道中人,也不再同这人多费唇舌。
她确信,公主此举看似是体恤那些身弱染病之人,实则只是为了将她与吴氏逐出使团,只因不想节外生枝,才想了这样个体面的由头。
看来,公主还是知道了她二人与那个姓苏的寺人在背后的交易。
即便公主不曾声张,但这事既已漏了风,总会传到雒阳。
朝堂上那些道德君子若是知晓她们竟在背后算计公主,使得公主和她的孩子骨肉分离,定会对她们口诛笔伐。哪怕这件事从头到尾皆是天家授意的,但最后被推出来担罪的也只是她们。
她这样的背主之人,若是就这样空手而回,不说死路一条,少说也得脱一层皮。
若是能将孩子带回去,好歹也算是合了天家的意。她虽背了主,却对天家尽了忠,天家年幼好哄,看在她立了功的份上,应也会保下她。
不过,圣心毕竟难测。以防万一,她得让那姓苏的拿出天家的密令,将萧太尉也拉到她这一头来。
只要有这样的大人物在前头顶着,纵使朝堂上对“夺子”一事颇有异议,谁又还会留意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宫中乳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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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下章怀春请求的第三日日间,明桥便从小方盘城请来了一位老娘婆[1],而这老娘婆身边还跟着一位戴着面衣的女娘。
这两人奔波了一路,章怀春本想着将两人安置妥当后,待两人好好休整一番再来接见。却不想,她只是与两人简单打了个照面,那戴着面衣的女娘便冲着她唤了声:“怀儿。”
这一声久违的称呼,让章怀春的脑子霎时一片空白。
她怔怔看着那人取下面衣,面衣后,是一张娇若春花、媚如秋月的脸。
“琇莹姊姊?”章怀春心口发烫、眼角发酸,竟有想哭的冲动,“你是琇莹姊姊么?”
金琇莹眉眼弯弯地笑道:“我又胖回去了,虽说脸蛋不再似从前那般白皙娇嫩了,但与从前也没两样,怀儿妹妹若认不出我了,我便要哭了!”
听着她一如从前娇憨天真的话语,章怀春只觉胸口被一股难言的情绪填塞得满满当当的,又酸又胀,眼中却早已染了笑。
青楸已许久不曾见到章怀春发自内心地笑过,眼下见她为金琇莹的到来而高兴,她心底亦欣慰感动。
她知晓两人定有许多话要叙,以带那老娘婆安顿为由,便将人带离了这间屋子。
明铃亦颇有眼色,也退出了屋子,只在门外守着。
没了旁人在,金琇莹这才三两步奔到了榻边,若非考虑到章怀春如今是大肚妊妇,她早已扑进了她怀中。
眼下,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坐在了榻边。见章怀春眼角有泪渍,她轻轻将其揩去,心疼道:“我的怀儿妹妹受苦了,怀着身子,这张脸竟还瘦了。”
章怀春的心绪,已从乍然见到她的欢喜激动里平静了下来,轻轻抓过她的手,道:“我如今起身坐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也会腰酸背疼,你上来陪我躺一躺,也好同我叙叙话。”
金琇莹喜不自禁,脱了外头的衣裳和鞋履,便一骨碌蹭上了榻。
她一面轻抚好友的肚腹,一面道:“明桥应不曾与你说起过我的近况。”她的目光从章怀春肚腹之上移到她脸上,眼中皎若明月,面上却有几分羞涩,“我半年前也做了母亲,是个小郎君,名麟趾。明桥托我为你寻个接生的娘婆时,说你还缺个乳母,我一时寻不到合适的人,想着我的乳水多,便自告奋勇来了,你可莫要嫌弃我!”
章怀春不想她竟是为此事来的,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你的孩子也才半岁,尚未断乳,应还离不了你,我怎好……”
“怀儿,你莫同我这般生分!”金琇莹故意板起了脸,“麟趾有喂养他的乳母,身边也有他阿父、舅父们照应,你便不要替他操心了!况我的乳水也不是白白让你那孩子吃的,吃了我的乳水,那孩子也算是半个金家人了。若是个女娘,便要与我家麟趾结为夫妇;若是个郎君,那便结为异姓兄弟。”
“既如此,”章怀春笑道,“我便承了你的这份情。”
说话间,那屋外忽传来了萧太尉的声音。
“明侍御,公主今日可能起身见人?我这里有一道事关公主的天家密令,还请侍御入内向公主通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