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怀春只能去问抽噎不止的女儿:“槐序,怎就同你阿父置气了?”
槐序抽抽噎噎的,却是闷不吭声,只是万分依恋地搂紧了章怀春的脖子。
良久,她才满腹委屈地嘟囔着:“阿母不能……不要我……我不要阿弟……”
章怀春迈向床榻的脚步不由一顿,瞅了郑纯一眼,奇道:“你对她说什么了?”
郑纯一脸愕然,亦有几分窘迫:“我并未同她说过这样的话。”却也有了几分恍然,伸手欲从章怀春怀中抱过槐序。
槐序却不愿让他抱,小小两条臂膀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紧紧扒着章怀春的肩膀,死死不愿松开。
如今的槐序被养得极好,肉乎乎、圆滚滚的,章怀春抱了她这一会子,已然有些吃力了。
郑纯早便从她脸上看出了她的疲惫,这回并未依着女儿,对女儿说话的语气也不由严厉几分:“槐序,莫再赖在你阿母身上了,让她歇一歇。”又放柔了声音去哄,“你不想要阿弟,那便不要。莫再同阿父置气了,早些睡。”
槐序依旧紧紧抱着章怀春的肩,委屈道:“我都听到了——大母说要你给我添个阿弟,姨母也说你要去将那个阿弟接来,你有了阿弟便不要我了!”
“什么阿弟?”章怀春如坠五里雾中,茫茫然看着郑纯,“槐序何时有了个阿弟?”
郑纯哭笑不得:“她将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混为一谈了。”说着便再次伸手去抱槐序。
槐序还欲挣扎,却是章怀春说了句:“槐序,阿母有些抱不动了,让阿父抱一抱你。”
槐序不依:“不要阿父抱!”
“那你去歇觉,好么?”
“不要!我不要歇觉!也不要阿弟!我要阿母!”
“你没有阿弟。”章怀春温声同她解释道,“我和你阿父只有你一个。”
“可是姨母说阿父要去领一个阿弟回来。”
“你哪个姨母说的?”
“不同我们住一块儿的姨母,有姨父的那个姨母。”
听闻,章怀春不由一惊一喜,眉目舒展地看向郑纯:“二女公子安然回来了?她来过这里?”
“来过。”郑纯点头,又趁机道,“我正要同你说说槐序口中那个‘阿弟’的事,便辛苦你先将她哄着去睡吧。”
***
章怀春再回到外间时,便从郑纯口中得知了天家欲过继关宜那个幼子的事。
听到他也要随着一同往江夏去,她不禁问道:“你要去多久?”
郑纯知晓她是舍不得自己离家,轻轻牵过她的手,温声温气地道:“我这一趟,归期不定。返程时,我会回一趟柴桑,想为阿兄立个衣冠冢,也顺道探望探望外舅大人,再去拜访拜访德光大师。”
章怀春见他将行程安排得如此紧凑,知晓他这一趟少说也得两个月方能返程。虽是不愿同他分离这般久,但她也未曾说什么,只又问了一句:“何时启程?”
“应就在这两日了。”
“那你在外保重身子,记得来信向我报平安。”章怀春殷殷叮嘱道。
郑纯轻轻环抱过她的身子,柔声笑应:“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章怀春却总觉不踏实,终是不放心地再次叮嘱了一句:“见了德光大师,你可莫要被那些佛法迷住了心,学那陆使君的行径!”
郑纯无奈道:“在此事上,你总是这样多心。我是个俗人,心里有太过的牵挂,母亲,槐序,还有你,皆是我最在意的人,我怎舍得抛下你们?况我真要修习佛法,也不是定要抛家弃子,也可做个皈依三宝的优婆塞。
“我拜访德光大师,只为请教佛门教义。佛法精妙深玄,却多是梵文书写,艰涩难懂,我想向德光大师借几卷梵书,学一学梵文,日后用大汉的文字多译几卷佛门经文,也好宣示世人。”
章怀春有些意外他竟有此念头,忖了忖,道:“雍门外有白马寺,里头有从身毒国来的西方高僧在寺中译经,寺中每月也会在清凉台设道场讲法,你何必舍近求远?”
郑纯道:“白马寺是官寺,岂是我能进的?”又微拧着眉心问,“你莫非又要去求天家?”
“你若不愿,那便算了。”章怀春道。
“我只是……”郑纯将她环抱得愈发紧了,幽幽道,“我只是不想再欠天家人情。”
他又轻轻抬起她的脸,目光哀伤:“怀儿,槐序不想我们再给她添个阿弟阿妹,我也许也不能为章家留下个继承侯府的男儿,我怕……”
“女儿也能继承家业!”章怀春抬手掩上他的唇,郑重其事地道,“你莫要在意你的身子,也不要去想子嗣的事,我们有槐序便够了!”
郑纯被她眼中的光照着,心里也不觉被这坚定而温暖的光照得亮堂堂的,情不自禁地亲了亲她掩在他唇上的手心。
“我会早些回来的,”他脉脉含情地道,“不让你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