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宁帝道:“那些胎死腹中的皇嗣与她无关。”
徐太后似对他如此维护明钿感到难以置信,又气又恼:“你是被那女人灌了迷魂汤么?且不说从前那些事是否与她有关,她今儿便欲将王美人推入这池子里!”
熹宁帝倒相信这只是误会。
明钿只是有些恃宠而骄,心肠并不歹毒。
从前,她打理这后宫,即便嫉妒那些能怀上皇嗣的妃嫔,但仍是会前去探望慰问,给她们送汤送药,
而她做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讨他的欢心。
然而,她这些讨他欢心的举止,最后悉数成了泼在她身上的脏水。那时,他因尚不知自己的身子遭了那曹贵人的暗算,也觉是她送去的那些汤药害得那些妃嫔落了胎,因此冷落了她。
眼下,他应相信她不会害王美人。
然而,若是她坚信王美人肚里的孩子不是他的,她也许真会对王美人动手。
而太后却于此时屏退了这一池天的人,又命宫人将王美人送回寿安殿。
热闹喧嚣中,一池天在重重护卫之下,气氛冷凝而肃穆,徐太后的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冷厉。
“皇帝,莫要忘了仲长吉当日是如何进宫的。”
“怎的又扯上仲长吉了?”熹宁帝疑惑不解,“母后莫非怀疑仲长吉是明钿引入宫的?”
“不是她还能是谁?”徐太后万分笃定,“她在哪一日吃坏肚子不好,怎偏选了个仲长吉替了怀春的那天?她知太医署的人若是治不好她,你定会宣怀春入宫为她医治,这也正遂了那仲长吉的意。只要那仲长吉以怀春的面貌入了宫,再提出想要见一见我的话,你这个软性儿的人也定会带他来见我。”
她也不待熹宁帝为明钿辩解,继续道:“她近来很不对劲,暗中收买笼络了后宫不少寺人宫人,专为她伺探消息。”
太后话中意思昭然若揭,熹宁帝却仍是不愿相信。
“母后是想说……”他道,“她亦信了那紫光夫人,是斗姆教徒?”
徐太后笑道:“是与不是,你派人去她宫里搜一搜便知真假。”看他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她在心底暗骂一声没出息,继而对他陈述其中利害,“皇帝,此事非同小可。她身后是明家,若她所行之事是明家在背后指使的,那这事便再也拖不得了。你须尽快将明家那对在外带兵的父子召回雒阳,收了他们的兵权。至于她那个出使西域未归的阿父,你也早些派人将其秘密解决了,只要将她阿父的死栽赃到匈奴人的身上,乌孙也只会与匈奴结仇。”
熹宁帝拧眉,显然不同意太后此番做法。
“明家忠心可鉴日月,绝不会与斗姆教同流合污!母后切莫行此残害忠良之事!”
徐太后听他语气是难得一见的严肃,面色也不由冷肃了几分,厉声道:“皇帝,你切莫感情用事!”
因气急,徐太后头疼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熹宁帝见状,忙命谢苏将太后先送回寿安殿。
徐太后却死死抓着他的手臂,睁着一双几乎要冒火的眼盯着他,有气无力地唤了声:“皇帝……”
眼下,熹宁帝哪还敢不从,妥协道:“母后放心,儿臣会去查她的。若她真是斗姆教徒,儿臣绝不姑息。”
徐太后这才松了手,心满意足地由着宫人扶着她回了寿安殿。
***
太后走了许久,熹宁帝的心依旧乱得似一团缠绕不清的线麻。
他信明钿不会与斗姆教有一丝一毫的牵扯,却对她今日的那些话很是在意。
王美人生的小公主确实不像他,但子不肖父很常见。不说王美人一向安分守己,只说后宫森严,外头的男子如何能勾搭上这后宫里的女子?
不,也不是不能勾搭上。
他的目光望向这园中欢聚在一处的男女,大庭广众之下,虽皆是规矩安分的,然而,在那些隐蔽角落里,又有多少私情被掩盖了?
可是,王美人那样贞静温顺的人,又怎会与外头的男子勾搭成奸?
池上送来一阵清风,他看见萧期穿过长廊,与宿卫在水榭外的章茆交头接耳了一会儿。很快,章茆便踏阶而上,向他禀道:“萧侍中求见。”
若非要紧事,萧期不会在这样的时节里求见。
熹宁帝即便今日不想再理会任何事,却还是让章茆将萧期引了进来。
“你这时候求见朕有何事?”
萧期见天家面色不愉,只能小心翼翼地道:“是大女公子同臣说了件事,因此事关涉天家,臣不敢耽误,这才不得已扰了天家过节的兴致,还望天家恕罪。”
熹宁帝却不耐烦听他这些客套话,催道:“你只说大女公子同你说了何事,不必在朕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
萧期见天家果真心情不快,遂将曹公临死前留下“日”“月”二字的始末在熹宁帝耳边细细说了一遍,而后道:“日月究竟是何意,大女公子不敢妄断,但既是曹公留下的话,想必与斗姆教有关。”
熹宁帝只是听到“日”“月”二字,便想到了明钿。
他本还抱着侥幸之心,相信明钿不会与斗姆教有丝毫牵连。然而,接二连三的证据,却都在告诉他——他的钿儿就是斗姆教徒,她的温柔小意、一往情深皆是迷惑他的陷阱。
“原来,母后的猜测是对的。”他失神地看向了温饬殿的方向,喃喃自语,“她藏得真深啊,骗了朕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