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桥很想她能留下来,却也知道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任何人也劝不住她。
最后,他也只是说了句:“阿姊保重,你若遭遇不测,峁哥哥会疯掉的。”
明铃眼波微动,轻轻叹息道:“让他好好养伤,莫再追着我跑了。”
明桥走后,亭中便又出现了一道身影。明铃抬眸,见到的正是阿峰。
“我们来侯国的真正任务是要在他回乌孙前带走他,你不遵公主命令,是还想尝尝蛊毒发作时生不如死的滋味么?”阿峰幸灾乐祸地看着她笑道。
明铃并未理睬他,径直出了亭子。
阿峰气极恨极,若非身手不如她,他早便想送她入地下去陪方如仪了。而他背叛吴瓖,也正是因她将这个间接害死方如仪的凶手收入了麾下,甚而提拔重用,让他始终无法得手。
投靠宜阳公主,他本以为能借宜阳公主的手杀了明铃,却不想宜阳公主竟也因她的身手而十分倚重她。明知祝由之术控制不了她,蛊毒也无法令她屈服,却还是对她委以重任。
宜阳公主的心思,阿峰永远猜不透。
***
明桥入城时,天已擦黑。
他并未回永宁巷,而是径直往徐氏医馆去了。行至医馆门前,他便与前来的郑纯撞了个正着。往日里对他还算和颜悦色的人,今日见了他却变得疏离冷淡了许多,只与他简单见了一礼便当先迈步进了医馆。
明桥知晓他态度转变的缘故。
昨夜,他在墙头看到了那道藏于夜色下的身影。
他知道这郎君这时候来医馆,是来接他的大春姊姊回侯府的。因不想见到夫妇二人和睦恩爱的画面,他便收回了那只还来不及迈进医馆的脚,转身离开了。
新岁里,夜幕落下,街灯燃起,县寺大门前的高台上有驱邪赶鬼的傩戏,人头攒攒。
明桥只驻足远观了一会儿,便漫无目的地穿梭在熙攘人群里,眼前所见的街景楼台皆是他看惯、甚至看厌了的,如今却生出了眷恋不舍之情。
“明桥!”
章叹春的声音忽从身后传了过来,明桥停步回望,章怀春已是穿过人群行到了他跟前,埋怨道:“姊夫说你来了医馆,你怎一声不响便走了?”
明桥笑道:“我本是要去看望峁哥哥的,想起峁哥哥白日里说想吃水街德丰楼的糖油粑粑,我正要去看看德丰楼今日是否开张了。”
“那我陪你去看看。”
明桥本是随口胡诌的一句话,见章叹春如此上心,只得随她前往水街。
新岁正旦日,许多食肆酒楼并未开张,德丰楼虽大门大开,楼中厨子却并未上工,两人自是扑了个空。
“这里既吃不到,我明日让家里厨娘做了给阿兄送去。”章叹春倒也不觉遗憾失落,心里已罗列了诸多要给章茆吃的吃食,又思及难得与明桥一道儿走街,便道,“我见县寺那儿有傩戏,我们去看看吧。”
明桥正待拒绝,章叹春已是拉住了他的衣袖,一脸委屈地看着他:“从我方才见到你之后,你便愁眉苦脸的,话也说得少了,你莫非是嫌我聒噪,不想见到我么?”
听及,明桥遂强颜欢笑道:“你不知我今日上山下山、出城入城跑了多少里路,我已疲累得不想多说话了,你若是能体谅我些儿,便自个儿去看那傩戏吧。我要回去了,还请高抬贵手。”
章叹春并不放他走,却是盯着他腰间那华丽炫目的刀鞘出了神,不禁赞了声:“你这新刀可真漂亮!”又望着他央求道,“我能看看么?”
明桥毫不吝啬,将弯刀递到她手中时不忘提醒一句:“刀是双刃的,仔细些。”
章叹春是习弓的,几乎不曾耍过刀枪,但明桥这把有她一截手臂长的双刃弯刀太过漂亮,她看了便有些爱不释手了,头一回觉得刀剑那冷冽的锋芒如此迷人。
将刀归鞘,她恋恋不舍地将刀归还,眼中藏不住歆羡,忽道:“明桥,三月里,我便要行笄礼了,那时,你能送我一柄短剑么?”
明桥不知自己是否还能留到三月,一时竟不敢应承下来。
章叹春看他犹豫,一时有些失落:“若是觉得为难,那便算了,我就是一时兴起随口说的,不是定要你送我短剑作为我的及笄之礼。”又故作无所谓地道,“你回去吧,我要去看傩戏了!”
看着她的身影淹没于滚滚人流里,明桥暗叹一声,终是抬脚跟了上去。
就当是陪她看这侯国的最后一场热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