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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十二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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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怀春本想以胡汉之分委婉劝说他放下对自己的感情,不想这郎君忒狡猾,压根不听劝。但他对自己这份不知何时而生的情愫实乃梗在她心间的一根刺,她不知晓便罢了,既知晓了,便要将其拔了。

迂回曲折的战术既不管用,她便单刀直入:“‘劳病可养,心病何医’——明桥,你的心病,还有你曾吹奏的那支相思曲,我都知道。”

话音落,水花溅。

浴巾骤然从手中脱落,砸向那盆尚有余温的滚水,殷红血渍在水中四散开来,那是明桥从章茆身上揩下来的血,如今却溅了他满脸。

明桥只觉自己的心也在滴血,是他的大春姊姊亲手刺破的。

他的心思,只要她不知道,或是装作不知道,他便能一直凭借着那份“天真”接近她。

可她偏偏知道了,甚而当面戳破了他的心思,将他置于如此难堪的处境,只是为了不再与他有任何牵扯。而为了断了他与她自幼为邻的牵扯,她甚至仅因他与胡人相似的眉眼,便不愿承认他是汉人。

他向来敬重她,对她从未有过逾矩的言行,她何以要将他视作仇寇?

她眼里心里真就只容得下那个郑郎君么?旁人对她的爱慕,于她而言,莫非是负累,甚而让她觉得被玷污亵渎了么?

***

明桥抹了抹脸上的血珠子,继而从那盆血水中捞起浴巾拧干,坦然大方地看着章怀春笑道:“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我正是‘知好色慕少艾’的年纪,思慕姊姊实乃人之常情,姊姊不必惊慌烦恼。我懂得分寸的,不会因思慕姊姊,便行些没规矩的事,更不会败坏姊姊的名声。”

章怀春竟不想他如此坦荡磊落,那些酝酿已久的规劝之语倒不好再说出口了。思及他往日里确实还算规矩,她只默默看了他一眼,便再次上前为章茆诊了脉。

脉象尚平稳,但今夜应是醒不过来了。

如此,她便向明桥打问:“阿兄是被何人所伤?”

明桥正清洗着从章茆肩头取出的那枚箭头,忽听她这样的问题,下意识想要将手中的那箭头藏起来,她的手却已伸到了他眼前。

“箭头给我。”

明桥来不及擦干箭头上的水渍便将其袖入了袖中,而后抬眸笑道:“此乃凶器,仔细伤了姊姊的手。”

“明桥,”章怀春寸步不让,面色平静而冷然地盯着他,“给我。”

被她拿这样的目光盯着,明桥只与她僵持了片刻便妥协了,老老实实将那箭头交了出去。

箭头是老旧的,似被人反复使用过无数回了,那上头铭刻的“鈴”字不知染过多少血了,布满暗沉沉的污血,如今又融进了阿兄的血。

“阿兄是被你四姊姊伤的?”章怀春颤声问。

明桥并未否认,继而道:“姊姊不能将这箭头带走,这是峁哥哥视若生命的宝贝。”

见章怀春一脸的难以置信,他遂将这箭头的来历对她说了。

“这箭头上虽刻着阿姊的名,但这箭头却一直是峁哥哥在用。这是阿姊在秋猎大会当日遗下的箭头,箭杆虽折,峁哥哥又为它做了新的箭杆,他也一直随身带着这支箭。无论这支箭射出去了多少回,他总会将这支箭寻回来,箭杆折了,他便会换新的。”

只是明铃遗落的一个箭头,阿兄竟就这般宝贝着。如此偏执的痴心,让章怀春唏嘘感伤不已,遂将这箭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他枕边。

“阿兄来寻你,你家人知晓么?”

明桥点头:“知道。”

听闻,章怀春脸色微微一变。

明桥知晓她在担忧什么,忙道:“姊姊不必担心!明家除我之外,没人知道峁哥哥受了伤,更没人知道姊姊今晚来过,我会守口如瓶的!”又道,“夜深了,我送姊姊回去。”

章怀春也知此地不宜久留,又看了章茆几眼,便对明桥道:“辛苦你夜里守着阿兄。”

“姊姊放心。”

见章怀春已挎着药箱、抱着手炉出了屋子,他忙趋步跟了上去,从她手中接过药箱、手炉,如同她来时一般,护着她上梯、下梯后,又亲自将她的药箱与手炉送过了墙。

手炉里被明桥新添了炭,炭火滋滋作响,吞没了郑纯为她燃起的那团火,烫得她手心发疼,竟让她想扔掉这只手炉。

看着明桥再次翻上了墙头,她忽唤住了他:“将梯子撤了吧,此等行径不会再有下回。明日辰时,烦请你将阿兄抬去医馆,就让他在医馆休养。”

明桥没说什么,一言不发地将墙头的梯子扛走了。

章怀春也并未在这堵墙下逗留,寻回之前放于墙角的灯,灯火已灭。

此去为阿兄治伤颇费了些工夫,想到青楸还在漪兰院等着她,她借着天上的一点月辉寻到漪兰院时,却被梦舟告知青楸已回去了。

青楸从不会这般没规矩,怎会不听她吩咐便擅自一人离开?

但瞧梦舟似因今夜之事有些畏惧她,章怀春也歇了从她口中打问青楸擅自离开的缘故,想着回了西跨院自会知晓,便一个人乘着月色往西跨院行去。

而她不知,自她离开了那堵文武墙,郑纯的身影便从墙尽头的那排屋檐下慢慢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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