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叹春想也未想,扔下手中的山鸡便欲跨鞍上马,那马儿却因受了惊,挣脱她手上的缰绳便撒开蹄子狂奔而去。
章叹春坐了个空,被马儿的力一带,整个人遂向前扑去,却是明桥眼疾手快地从身后拎住了她的衣领,这才使她稳住了身形。
章叹春呆怔了一瞬,尚未反应过来,头顶却罩下来一件衣裳,她的眼前顿时一片昏暗,明桥的声音气息就在耳边,隔着一层衣衫传入了她的耳里。
“蹲下不要动,你越是逃,这些蜂子越是会缠着你。”
章叹春能听到耳边的嗡嗡声,只觉头皮发麻。她不敢轻举妄动,担心明桥会被蛰得浑身是包,在昏暗里悄声问了一句:“你不进来躲一躲么?”
明桥道:“有烟飘过来了,应是峁哥哥让人燃了烟来驱赶这些蜂子。”
烟雾很快在山林间弥漫开来,那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黄蜂也渐渐隐没了踪迹,章茆也于此时带着人找到了两人。
章叹春因被明桥护着,她浑身上下并未受到蜂群的袭击,反倒是明桥的脸上被蛰伤了好几处,整张脸肿得似包子般,模样滑稽又可怜。
侯国狩猎之行皆有随行而来的医工,医工替明桥拔了脸上的毒针,又为他的伤口擦了药。
章茆见明桥这副模样,心疼又好笑,又切切叮嘱道:“桥桥,你的脸红肿得厉害,还须冰敷,外场那儿备了冰,你去让那儿的医工为你敷一敷吧。”
明桥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好,却是忧心忡忡地望着被烟雾笼罩的猎场。脸上的肿伤让他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的,他嘟哝着问章茆:“已入冬了,黄蜂林的蜂子已鲜少出来活动了,今日这蜂子怎会倾巢而出直冲猎场?”
章茆听清了他的话,闻言却也是一头雾水,只催促道:“你先回外场敷一敷你的脸,我会派人去查群峰暴乱的原委的。”又轻声吩咐章叹春,“三妹妹,带桥桥去敷脸。”
话音将落,便有侯府护卫急慌慌地奔了过来,喘吁吁地道:“世子,外场进了刺客,那人趁乱掳走了二女公子!”
章茆对此却并不意外,亦不慌张,只淡淡点头应了声:“知道了。”
却是章叹春听说章咏春被掳走了,早已慌了神,大力去拽章茆的衣袖,埋怨着:“阿姊被贼人掳走了,阿兄怎还跟个没事人一般?快派人去救阿姊啊!”
章茆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回了别院,你便能见到你阿姊了,你只管安心带桥桥去治脸上的伤便好。”
“阿姊在别院?”章叹春将信将疑的,见他不似说笑,遂同明桥回了外场。
***
因猎场遭了蜂乱又进了刺客的缘故,侯府护卫已将猎场所在的山林围了起来,章茆不得不终止了今日的游猎之行。
好好的一场狩猎大会生了这样大的变故,射猎场中有多人被黄蜂蛰伤,众人早已没了游猎比武的兴致。有人想要离去,猎场却已戒严,侯府也已放了话出来,言说今日来参加大会的人皆有可能是那些刺客的同伙,在未寻到那劫掳二女公子的刺客与二女公子的踪迹前,猎场不许进出。
众人纵使心有不满,但在侯府的威慑下,亦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了侯府为众人安排的木棚里。
***
章叹春回别院见到安然无恙的章咏春,方知阿兄并未骗她。只是,在外场的那些人皆亲眼目睹了侯府二女公子被闯入猎场的刺客所掳,章叹春想不明白她的阿姊为何能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
众口铄金,章叹春忽有些不敢与前来迎她的阿姊相认。
“阿姊,你是真的阿姊么?”
章咏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你瞧我是真的假的?”
“可他们都说阿姊被刺客掳走了!”章叹春确信眼前之人就是她的阿姊,却始终想不通其中的关窍,“阿姊今日未去猎场么?”
章咏春道:“我未去成。”
若非阿兄昨夜将阿细引至她面前,她怕是至今也不会知晓,萧期自去岁在楚国见过她一面后,便将身边最倚重信人的暗卫派到了自己身边。
虽说他是担心她再遭宜阳公主的算计劫掳,但身边常年潜伏着一个人,她便觉得受到了冒犯。即便阿细坦言自己只在暗处守护,并未窥探不该窥探的,亦从未向萧期传递除了她安危之外的任何消息,她心里依旧觉得别扭不自在。
甭管阿细的话是否可信,他就是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形下,派了身边人日夜窥视着她的起居。
这回,又是他吩咐阿细假扮成她的模样迷惑了那闯入猎场的刺客。
他为她的安危筹谋布局,自己又只身入局与虎谋皮,却也只是试图将本就身在局中的她拉出来。
他的谋算心机,曾令她心惊胆寒,如今却开始心疼他了。
她还记得他文章诗赋里河汉江淮般宽广博大的胸怀心襟,那是年少时未曾身陷朝堂涡流的萧郎君,尚还怀着一颗赤子之心。
她不知,他胸中的那方寸之地里,是否依旧装着那颗赤子之心。
而他让她等他回来,他真能安然回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