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言,雀梅却不敢直视章怀春的双眸,磨磨蹭蹭得不肯引路。
章怀春心中生疑,轻声问:“你还有事瞒着我?他出事了么?”
事到如今,雀梅也知瞒不过这心细如发的女公子,嗫嚅着:“阿胜说,他与好几个随行护卫皆害了这水蛊病,那郎君肚腹肿胀得好比那怀胎十月的妊妇。”
章怀春已是忧心如焚,知晓郑纯应在外大父那儿,当下也不与雀梅多费唇舌,只叮嘱她:“仔细看着炉子里的药,我去外大父那头看看。”
雀梅纵使想阻拦,却已是拦阻不及了,只能任由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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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阿父这段时日下到各乡县里视察水域去了,医治水蛊病的一应事宜,阿父便将其托付给了萧期。而这郎君因受了她阿父的嘱托,对她的看管较之她阿父更为严密,可谓是铁面无情。
章怀春的双脚尚未踏入徐公所在的棚子,这郎君的身影便如头顶那团阴云罩住了她,她行一步,他便挡一脚,分明做的是恼煞人的事,偏偏还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有礼有节地道:“请女公子止步,那头多是病患,时常会有人闹事,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某无法向外舅交代。”
他也知晓她此时为何而来,又善解人意地道:“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女公子还是早些回万竹坞吧。待徐公为郑郎君诊治过后,某会将他也送去万竹坞,女公子且先回去吧。”
章怀春见他面目憔悴,忽不忍心让他为难,妥协道:“好吧。”又问,“他看着可还好?”
“应是无恙,”萧期道,“女公子不必担心。”
闻言,章怀春也便稍稍松了一口气,与萧期行过一礼便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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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竹坞的灯火在檐下烧起来时,章怀春方始等回了萧期与徐公,及被三两护卫抬回来的郑纯。
若非这郎君眉眼如故,章怀春怕是不敢与眼前这个肚腹鼓胀浮肿的人相认。而她直至此刻方知,他的病症并不轻,甚而已让他咽喉也肿胀充血,乃至吞咽困难、声音嘶哑。
然而,她纵使气他恼他,却又无比庆幸欢喜他还能活着来见她。
看他唇上生出的密密髭须,她有些新奇,情不自禁抬手摸了摸,扎人得紧。她又循着他的脸部轮廓一寸寸描摹他的眉眼口鼻,手指落回到他并无多少血色的双唇上时,她却再舍不得离开,最后竟是俯身轻轻吻了上去。
髭须扎得她的唇角发疼发麻,她却依旧不愿放开,甚而是略带惩罚似的轻轻咬住了他的唇,轻声责问道:“我让阿兄接你回侯国,你为何不听我话?”
“我想见你……”郑纯沙哑着嗓子说,“你不高兴见到我么?”
“你这般模样,让我如何高兴得起来?”章怀春又喜又恼,轻蹙着眉心道,“你这身子,若是再晚几日,便就回天无术了。”
“我这模样令你生厌了?”
章怀春不由伸手往他肚腹上摸了摸,却又觉他如今这模样甚是滑稽可笑,似嗔似笑地道:“如此也好,让你也尝尝大肚子妇人的艰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听言,郑纯忙挣扎从榻上坐起身,将人轻轻揽入臂弯,一手覆上她已变得圆润的肚腹,对她贴耳而言:“世子说你因这孩子总是吃不好、睡不好,我见你的脸确也清瘦了一些,近来好些了么?”
“好些了。”章怀春这时方始感到有他在身边的安适舒心,思及他这一路所遭受的艰辛磨难,心口不由一阵阵抽痛,不由转身抬臂抱住了他肩背,动情道,“斑郎,见到你,我很高兴。若你真跟着阿兄回了侯国,虽能让我安心了许多,我这心里怕是要怨你。”
郑纯抬手轻轻揩去了她脸上的泪珠儿,低头亲吻她眉眼,柔声道:“我们约好要一同回去的,你既不能赴约,我自是要来寻你的。”
章怀春听他这番话说下来,声音愈发嘶哑,忙从他怀中抬起了头,拧眉道:“你还是少说些话吧。”又想起被他亲吻时他唇上髭须扎得她难受,便问了一句,“你要蓄须么?”
郑纯怔了怔,见她神色晦暗不明,一时也猜不透她对他生出的髭须是喜是厌,小心又忐忑地道:“你不喜欢,我便不蓄。”
章怀春一面摸他的髭须,一面笑道:“并非不喜欢,只是你这髭须扎得人生疼,得好好修剪一番。”
郑纯却道:“我还是剃了吧。你若喜欢,待我弱冠之后再蓄须,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