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游能猜到他深夜前来的用意,不但未将人拒之门外,甚而还对其以礼相待。
“下官做不了萧侍中的主,”他客气笑道,“使君若要见他,还须下官先问过他。”
陆炳即便恨透了这人,但如今他自身就好比鱼游釜中,萧期这个颇得天家宠信的近臣便是他能抓住的唯一生机。在生死面前,他与章游间的那点恩怨实在算不得什么。
在章游去后,他坐立难安地等了许久,方始等回了章游;而章游那句“使君随我来”实乃天籁之音。
他手头有楚国那对父子的最大秘密,只要见了那个萧侍中,他坚信天家会留下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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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体内蛊虫被取出,萧期的身子便已将养得恢复了元气,若非为了迷惑陆炳及他背后的楚国父子俩,他也不必躲在屋内装病。
陆炳找上他,在他意料之中,只是未料到这人这般贪生怕死,竟来得这样快。
经历体味过被蛊毒折磨的痛苦,他要装病糊弄这人,倒也容易。在这人被章游引到屋内后,他便开始咳嗽,暗中却在观察这人的态度。
“萧侍中的身子还未养好么?”陆炳主动关心道。
萧期虚弱笑道:“多谢陆使君关心垂问,萧某的底子已坏了,这身子骨怕是难以养好了。”顿了顿,又问,“使君深夜来访,是为何事?”
陆炳看了一眼身旁的章游,神色间有几分犹疑。萧期自是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章太守是自己人,使君不必避着他。”
章游却颇识趣,主动道:“使君要谈之事,既不便旁人知晓,下官便先告退了。”又望向萧期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萧郎君身子若有不适,记得唤人。”
萧期颔首,知晓他是担心陆炳会突然发难。
直至屋内只剩下他与陆炳,他便淡淡开了口:“使君可将来意明说了。”
陆炳沉思默想了半晌,豁出去一般道:“实不相瞒,扬州的乱象是天灾,更是人祸,是有人利用天灾在背后蛊惑人心,想要搅乱扬州动摇我大汉在江南一带的根基,搅乱这天下。”
萧期故作不知地问:“这扬州皆在陆使君的巡视监督之下,谁人有如此本事能在陆使君的地盘上煽动民心、聚众作乱?”
陆炳羞愧得不敢直视床上的病弱郎君。这郎君分明已察觉了他与楚国有来往勾结,这会子竟还故作不知地来讽刺自己,看来是想逼他亲口供出楚国的那对父子来。
在尚未确保性命无虞前,他还不能出卖那对父子,只故作高深地问了一句:“萧侍中可知天家子嗣艰难,实则是有缘故的?”
萧期面色陡变,低声警告:“天家后宫之事,非是我等外朝臣子能妄议的,使君还请直说来意。”
“这便是我的来意。”陆炳心里已然有了底气,挺直脊背,拿出了身为一州刺史的架势来,“帝王子嗣事关江山社稷,而天家登临大宝已十有一载,后宫妃嫔至今都未能平安诞下半个子嗣。萧侍中不想知晓后宫中是谁人暗中动了手脚么?”
身处朝堂,萧期即便无心打听过问帝王的后宫之事,但从那里头传来的话,仍是有些话进了他的耳里。
熹宁帝后宫的采女宫人虽多,但熹宁帝并不是个贪恋女色的人,常受他宠幸晋封的也只有一贵人两美人,明家的大女公子却是自进宫伴驾后便盛宠在身,进宫不到半年便被册封为贵人;又因熹宁帝久不立后,太后见她柔顺乖巧,便让其代行皇后之职统管后宫。
只是,时日久了,这明贵人便有些恃宠而骄,甚至多次忤逆太后,也因此渐渐失了太后的欢心。
渐渐后宫里便有话传出,说这明贵人仗着熹宁帝的宠爱,在后宫中横行霸道,只要熹宁帝临幸了某位妃嫔,她便要逼着人家喝下避子汤。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只是被熹宁帝冷落了一段时日,若非太后出面惩治了她,熹宁帝怕是压根不会追究明贵人毒害皇嗣的罪过。
“天家子嗣艰难,是后宫有人对天家的身子做了手脚,哪怕他临幸再多的女子,那些女子有幸受了孕,却多半留不住。”陆炳忽然出声,打断了萧期的沉思。
“你知道些什么?”萧期拧眉,神色冷肃了下来,“你背后那人在天家的后宫里也安插了眼线?”
陆炳点头。
萧期又紧紧追问:“那人是谁?”
陆炳自是不知楚国那对父子放在后宫里的女子系谁,却仍是装作知情的模样,开始与萧期讨价还价:“萧侍中若想知晓那女子的身份,那便得在天家面前保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