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梅见她起身,忙忙上前来伺候,脸上却掩不住喜悦之情,笑着道:“府上都在传说女公子是龙女下凡,一来这天儿便变了!我们这儿旱了将近一月,历湖的水都快要被晒干了,女公子可真是这亚父城的救星!这雨若能下下来,郎君该为女公子盖座神祠,日后求雨也不必去求各路雨神了,只需将女公子请来便好。”
“你又在胡说了!”章怀春本因久睡有些精神困顿,倒被她这番胡言乱语说得清醒了过来,“少造些口业,当心风大闪了舌头!好歹做母亲也有五年了,还是这样着三不着两的性子,平日里在胜阿叔与我阿父跟前也是这般胡说么?”
雀梅吃她骂了,颇识相地住了口,开始心无旁骛地为她更衣梳头。思及这女公子已不再是闺中女子,她一时不知该为眼前的人梳何种样的发髻,提议道:“历阳女娘时下爱梳灵蛇髻,女公子可要试试?”
章怀春道:“就梳个坠马髻吧。”
雀梅依言,伺候她梳洗毕,又手脚麻利地送来了晚膳,如往昔那般在一旁殷勤服侍。她唯恐章怀春嫌府上的饭菜太寒碜,笑着向她解释:“二郎君在这儿俭省惯了,对吃穿住行皆不甚讲究,女公子将就些。”
章怀春是在外行医的人,粗茶淡饭不知吃过多少,对吃食并不挑剔,只是不爱吃油炸之物。
看着案上那唯一一道荤菜,她吩咐道:“将这炸鱼撤下吧,我不吃。”又有些失望地叹息了一声,“这才不到两年,你便已不将我放在心上了,连我的喜恶也不记得了。”
雀梅不由羞愧满面,悻悻撤下那盘炸鱼,继而又挨蹭到章怀春身边,低垂着眉眼认错:“婢子不是有心的,若是因此惹了女公子不快,女公子尽管责罚。”
“不是什么大事,”章怀春淡淡道,“往后用心些便是了。”
雀梅立时叩首谢了恩,目光瞥了瞥被撤下的那盘炸鱼,又道:“郎君不许府上浪费粮食,这炸鱼……”
章怀春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忍俊不禁:“你爱吃便吃了吧。”
“谢女公子!”雀梅再次叩首谢恩,却也不忘解释一句,“婢子向女公子讨要这炸鱼并非是自己贪嘴,是妙雪儿最爱吃鱼。”
妙雪儿正是雀梅与章胜的女儿。
章怀春还记得那个胖乎乎的三岁小女娘,将近两年未见,也不知那孩子如今长成了何种模样。
“明日,将你那孩子带来我看看吧。”
雀梅有些为难:“女公子真要见她?”
“你若觉得为难,便不必带来见我。”章怀春不愿强人所难。
雀梅却道:“婢子也不是觉得为难,是那孩子已被二郎君纵得无法无天了,我同她阿父也管教不了她。婢子担心……担心她会冲撞了女公子。”
章怀春百思不得其解:“是我阿父纵成了她如今的性子?”
雀梅点头,惶惶不安地道:“二郎君孤身在此,常年见不到女公子们的面,见她与四女公子一般大,便格外疼爱她,说她性情颇似三女公子,还说……”
“还说什么?”章怀春催了一声。
雀梅小心觑了她一眼,委婉道:“还说她在文章诗赋上的禀赋智慧也同大女公子一般……”因怕章怀春见外责怪,又忙道,“郎君这般抬举她,实则是在挂念女公子们,女公子既然来了,可得在这儿多待些时日。”
章怀春听了这番话却是久久无言,一声不响地用完了饭。
***
章茆来时,章怀春便取出了早一日便写好的信简交予他,请求道:“这是要送去柴桑给郑郎君的信,烦请阿兄找个靠得住的精细人往柴桑去一趟,将这信交到他手上。”
章茆却道:“侯国秋猎大会在即,我不便在此久留,待接来了徐公,我便要启程回侯国了,妹妹若不急,我过柴桑时将这信交给郑郎君岂不更好?”
“如此,那便劳烦阿兄了。”章怀春自是更放心将书信交予章茆手中。
章茆笑着将信贴身藏好,随即便催道:“那妹妹这时候便随我去瞧瞧萧郎君吧。”又不忘提醒一句,“外头在飘雨,让雀梅为你备把伞。”
章怀春出屋来看时,果见无数道雨丝自头顶那漆黑如墨的云层里飘飘洒洒地落向了人间,来时的那条细长夹道上已被雨水洇湿,腾腾热气蒸腾而上,直往人面上扑,是一股泥土石板经日头曝晒后突遭雨水淋湿的热腥气。
这股热腥气扑向章怀春时,章怀春忽觉胃里一阵恶心,险些儿让她将将将下肚的饭菜吐了出来。
章茆见她脸色不大好,关切问:“妹妹可是身子不适?”
章怀春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一只手已是轻轻抚上了肚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