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她心情沉重,胸口凝结着一股郁郁之气,闷闷地说,“是姨母与萧郎君的姑母害死了妹妹的阿母?若真是这样,那萧郎君与妹妹之间岂不是也隔着血海深仇?阿母为何要替妹妹说这门亲事呢?”
“萧贵人是无辜的,”徐知春满目悲凉,微微浅笑里含着一丝讽刺讥诮之意,“是你姨母将加害你姑母的罪名嫁祸到了她头上。萧贵人为人口吃,无法为自己申冤辩白,最后也只能悲愤地自缢了。只是,楚王世子因你姑母的死,始终不相信萧贵人是无辜的,在她枉死后竟那样侮辱了她。我更是未曾想到,他时至今日竟都未能放下仇恨,一心想要破坏天家的赐婚,甚至蛊惑宜阳公主对他施了情蛊,一心想要置萧郎君于死地。”
“情蛊……”章怀春惊骇不已,“这世上真有这种操纵人心、牵制情爱的情蛊么?”
“甭管那情蛊是否能操纵人心、牵制情爱,萧郎君如今的处境都不乐观。而宜阳公主此举,也定会在朝中掀起一番风浪,那时又不知会牵连多少无辜之人。”
章怀春并未想得如此深远,她眼下最在意的却是章咏春的身世。思及此,她心中便有些失落伤心,轻声问:“妹妹会回到宫里么?太后能容得下她么?”
徐知春捏了捏额角,恹恹道:“是留在侯府,还是回宫认祖归宗,全看咏春自个儿的意思。她生来便是皇室公主,侯国不过一方小国诸侯,她若能认祖归宗,倒是好事,他日与萧郎君结了亲,萧郎君想必也不会慢待她。她终归是要回雒阳的,你不必为此伤怀。”
话虽如此,章怀春心中仍是闷闷的,但因阿母尚在病中,她不忍过多叨扰,也便起身告辞了。
徐知春却叮嘱了一句:“咏春的身世,待明日早间你们与你阿兄过来时,我来说,你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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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怀春行至一庭芳外,隔着院墙便能听见琴音。许是因心中愁闷,她竟听不出二女公子往日琴声里的灵动轻快,只觉凄凉哀戚。
琴声歇了很久,她也仍未能从这样的情绪里挣脱出来。
“阿姊。”
一道轻柔的叫唤拉回了章怀春的思绪,她循声侧身望去,章咏春的身影正从院墙外那浓重的树影里缓步走了过来。
“阿姊来了怎不进去?”章咏春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见她肩上还背着药箱,不免疑惑,“阿姊这时候才回来?”
章怀春摇头,勉强扯出了一抹笑:“阿母头疾发作,我去看了看。”
“我竟不知!”章咏春懊恼极了,“可严重?”
章怀春又是摇头。因怕再待下去会失态,她又强作欢颜道:“天色不早了,妹妹早些歇息。”
章咏春早便察觉到她神色不对,并不放她走,转而凝眸注视她的双眸,笑着打趣道:“你眼中有泪,莫非又是姊夫给你气受了?”
知晓了她的身世,再见她一如既往的言语姿态,章怀春胸中如堵巨石,泪水已是不知不觉溢出了眼眶。
章咏春愈发不解,凑近切切问:“究竟发生何事了,莫非真是从姊夫那儿受了委屈?”
“你呀!”章怀春被她一句话逗得哭笑不得,嗔怪道,“你就不会盼着点我的好,总爱调侃促狭人!”
章咏春却道:“阿姊不会轻易流泪哭泣。若阿母的病无大碍,郑郎君又未给你气受,那你为何见了我便哭呢?你今日来了一庭芳也不进去,甚而有意无意地避着我,阿姊莫非……是因我才哭的?”
“你还是如此聪慧机敏!”章怀春笑叹一声,道,“不过,那些与你有关的事,我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与你说。明日,阿母会对你讲,你姑且再忍耐一夜吧。”
章咏春蹙眉,满脸疑惑不解:“怎么神秘兮兮的?”
章怀春并不与她解释,想起方才听到的那首曲子,转口问道:“你方才弹的是你新作的曲子么?我是头一回听,与你往日弹奏的曲子很不一样。”
“那曲子是我心绪烦闷胡乱弹奏的。”
“妹妹为何事愁苦烦闷?”
章咏春眉心微蹙,垂目低叹:“我与萧郎君的婚事愈发近了,想到我即将离家远嫁雒阳,我心里便不舍难过。”
章怀春不知章咏春对萧期究竟抱有怎样的心思,想到上一辈之间的误会恩怨,她忽然觉得这个妹妹与萧期之间的姻缘也许不再是一桩天赐的良缘。何况,若萧期真中了那所谓的“情蛊”,那颗心应也不会再在二女公子身上了。
“你对萧郎君是何种心思?”她认真问。
章咏春怔了片刻,笑着道:“我同他拢共没见过几面,能有什么心思呢?真要说的话,我甚至有些不待见他,但这是天家恩赐的姻缘,我纵使不愿,又能如何呢?”
章怀春已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无力地宽慰了一句:“但愿他是妹妹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