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存仁却因章怀春的一番猜测陷入了沉思中。
昨日,他从外带了一盒翡翠团子回家里来,因那是金霄托他给金琇莹解馋的,他也不曾多心。而金琇莹正是贪嘴多吃了那些翡翠团子,便于夜里开始呕吐腹痛。
他心里虽已断定金琇莹此番遭遇与金霄脱不了干系,却并不在章怀春与金琇莹面前提起,只是问了一句:“孩子能保住么?”
章怀春缓缓摇头:“悬……”
听闻,金琇莹不禁潸然泪下,抓过章怀春的双手,含泪道:“真保不住了?”
章怀春不忍看金琇莹如此伤心难过,安抚道:“你尚年轻,身子骨也不弱,只要好好休养,日后还是能再怀上的。但落胎毕竟会伤身,我为你开些补身子的药,你好好养身子。”
金琇莹恹恹点头,继而恳求道:“怀儿能再多陪我一会儿么?”
“好。”章怀春欣然而应。
而她已看出了金琇莹是想与自己单独说说话,便借抓药之故将阎存仁支使了出去。
***
阎存仁离去后,金琇莹强忍了多时的泪水忽如决堤的江水汹涌而出,一头扎进章怀春怀中,哭得声嘶力竭。
章怀春知晓她不是在哭那个不知面貌的胎儿,而是在为她自己哭泣。
只是,听着她肝肠寸断的哭声,章怀春的心也好似被凌迟着,心疼地轻抚着她的肩背,无声地安慰着她。
良久,金琇莹方止住了哭声,沙哑着嗓子唤了晴河进来,哽咽道:“将我……昨日藏起来的……翡翠团子……拿……拿出来……”
晴河毕竟是自幼便跟随在金琇莹身边的人,只看这个小主人的神色,便能猜到她的心思。
她依言从柜中取出昨日藏下的两个碧绿油亮的团子,小心送到金琇莹手中。
金琇莹拈起一块送至章怀春嘴边,神色凄然地道:“这是阎存仁昨日从外头带回来的点心,我因贪嘴多吃了些,夜里便开始呕吐腹痛,我当时以为是白日里贪嘴吃坏了肚子,唯恐他会因我贪嘴而将这团子丢掉,便吩咐晴河帮我藏了两个。
“你先前问我是否吃了不该吃的,我便想到了他带回来的这些团子。怀儿尝尝,看看能否尝出这里头究竟放了些什么。”
章怀春倒也没拒绝,接过她送到嘴边的团子浅浅尝了一口。
这团子软糯香甜中,虽带着微微的苦味,却被阵阵清香冲散得似有若无,实乃一道美味。
一只团子下肚,她已是尝出了这团子究竟是用什么做成的。
而金琇莹会腹痛出血,乃至有落胎的迹象,显然与这翡翠团子有关。
“这团子是象胆[1]做的,”章怀春叹息道,“妊妇食用象胆,会腹痛出血,甚而会落胎。”
金琇莹心中仅存的一丝信念瞬间湮灭,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她用双手紧紧捂住了肚子,紧咬着下唇喃喃自问:“他为何要害我腹中的孩子?这也是他的孩子啊,他为何要这样做?”
章怀春虽因阎存仁曾为郑纯入赘侯府多次出言讥讽郑纯而不待见他,但此人毕竟是忠厚清正的君子,即便为人有些迂腐、不通情理,也断然不会谋害自己的孩子。
这些美味可口的翡翠团子,也许只是个误会。
她将伤心哭泣的金琇莹抱入怀中,轻声安抚道:“他应是无心的,象胆有养颜美肌、养心活血的功效,他怕是不知妊妇不能食用此物。”
“他就是有意的!”金琇莹抽噎着,愤然道,“你不知道,阎家上下老少都盯着我的肚子,就指望我的肚子能为他阎家添个小重孙呢!我怀这个孩子时,他家人便一心想让我安安分分待在屋里养胎,他更是不满我动辄出门抛头露脸,还说这个孩子若是因我不安分而没了,我往后就得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他就是想将我困在这深宅后院里,才费了一番心机将我腹中的孩儿害了!”
这两人间的恩怨,章怀春毕竟是个外人,不好掺和。
待金琇莹慢慢止住了泪,她始劝道:“他好歹是你腹中孩子的父亲,又怎会狠心谋害你的孩子呢?这其中也许有什么误会,你与他好好谈谈吧。”
金琇莹也不愿将那个清正风雅的郎君当作恶人,冷静下来后,含泪应道:“我听怀儿的。”
章怀春却是看着蹙眉沉思的金琇莹出了神,只觉她的琇莹姊姊已不再是曾经活泼明艳的女娘,曾丰润秀丽的脸颊已失了颜色。
她的琇莹姊姊本该是林间自由无拘的鸟儿,阎家的门风家规却是枷锁牢笼,企图折断她的双翅,将她困在这座冰冷枯寂的牢笼里,直至腐朽。
章怀春不愿她的岁月蹉跎在这深宅后院里,意味深长地感叹道:“琇莹姊姊,你本是林间鸟,不该被圈养在笼里。你的阎郎若真心为你,便不该锁住你,他该还你一片天。”
金琇莹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心瞬间凉了下来,委屈道:“莫非你也同我阿兄一般,不看好我们么?”
章怀春无意拆人姻缘,只是不忍看她凋零腐烂。
“琇莹姊姊,你瘦了,眼里的光……也快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