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的夕食一向吃得很清淡,寻常不过是一碗饭、一碗羹、一条鱼或几只虾,但这天为了陆凯,他特意吩咐庖厨加了几道荤菜,并王顾春狩带回来的野味,摆了满满一整个案几。
陆凯虽然很饿,却并没有多吃,他恪守着士族礼节,每样菜只浅尝了几口,便不吃了,起身拜谢陆逊和王顾:“多谢族父族母留饭,天时不早,晚辈告辞了。”
陆逊问他:“你夜里去哪儿睡?”
陆凯道:“现下是仲春,夜里不冷,晚辈就在演武场里露天将就一晚,正好能赶上明早的骑射课。”
王顾听了心中不忍。陆逊也蹙眉:“演武场里怎能过夜?你既是无处可去,今晚就住在我府里吧,明早我送你去上课。”
陆凯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之色,但他很快就克制住了:“既是如此,那晚辈就叨扰了。”
陆逊吩咐下人去后院收拾一间卧房出来给陆凯住,又让人带陆凯去沐浴更衣。
王顾道:“他才这么小,竟然这么懂事。”
陆逊叹道:“年幼失怙的孩子,总是格外懂事。”不知怎地,他今晚兴致不高,话比平时更少,铺开纸笔处理完公事,便独自在水榭里夜读。
过了一会儿,陆凯洗了澡,换了衣裳,也来到水榭里,在陆逊身旁的小几上写功课,写完一篇,就拿给陆逊看,陆逊为他指出错处,他再改正,有来有往。
到了该安寝的时辰,陆逊亲自带陆凯去了卧房。王顾见他一个大男人带起孩子来游刃有余,根本用不着自己帮忙操持什么,便去更衣洗漱了。
洗漱毕,王顾正在自己的卧房里对镜梳头,陆逊敲门进来了,问道:“你这里有疮膏么?陆凯的手上生了冻疮,痒得睡不着。”
王顾从妆匣取出疮膏给他,调侃道:“你还未成婚哩,就这么有慈父的样子,以后你亲生的孩子可有福了。”
陆逊笑笑:“我看到陆凯,总想到小时候的自己,所以想对他好一点。”接过疮膏,关上房门出去了。
这晚起更时分,王顾刚要熄灯睡下,陆逊又在外头敲门。王顾让他进来,见他抱着被衾,道:“今晚我能在你屋里睡么?”
平时两人都是分房睡的,王顾也没问为什么,点点头,让他顺便把灯熄了。
陆逊吹灭榻边的连枝灯,躺到了榻上,他人高马大的,王顾不得不往榻里缩了缩,让出一大半地方给他睡,随口问他:“陆凯睡了么?”
“睡了。”黑暗中,陆逊道。
默了一会儿,他又道:“我想收养陆凯。不过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毕竟你尚未与我成婚,便要抚养一个与你无关的孩子,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王顾却道:“可以。”
陆逊没想到她应承得如此干脆,在黑暗中侧过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