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陆府。
正厅中,刚从琅琊郡赶回来的陆逊满身风尘,单膝跪地,一言不发。
陆氏的族长陆绩和张夫人坐在主位上,张夫人的侄女张氏坐在侧席,她以一张绣帕掩面,无声地啜泣着。陆逊方才当面拒绝了她的逼婚。
面对陆逊的叛逆,张夫人气得面容失色,却不好当场发作,只好以目示意丈夫陆绩。陆绩道:“伯言,我族向来没有与江北士族通婚的传统,你私定终身,岂非视族规于无物?”
陆逊道:“我娶王顾不是为了士族联姻,而是出自一片真心。不管她是士族贵女还是一介庶民,不管她是北方人还是南方人,我都要娶她为妻。”
张氏泣道:“姑母,你看他……”
张夫人怒斥道:“陆伯言,我看你是外出带了几年兵,心思野了!”陆逊低着头不为所动。
陆绩道:“你若执意如此,娶妻的聘礼族里是不会替你出的。”
陆逊道:“我明白,聘礼我自会想法子筹集,成亲之后,我会搬出陆府,自立门户。到那时,族长若还信得过我,让我继续管家,那我责无旁贷。族长若要收回掌家之权,我亦别无怨言。”
这时,陆逊的副将匆匆走进正厅,打断了他们:“将军,丹杨郡有紧急军情,主公请将军速去吴侯府商议对策。”
陆逊道:“知道了。”起身向陆绩行礼,毅然走出了正厅。
陆逊应召来到吴侯府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大殿中灯火通明,各级将领会集一堂,孙权焦躁不安地在主位前踱来踱去。
原来,丹杨郡的山贼大帅费栈受曹操招降,作为内应发动了兵变。事发紧急,连远在江夏驻兵的周瑜都被惊动了。
陆逊作为东三郡的最高军事指挥,对这一战自然责无旁贷,加之他因婚事与家族闹得很僵,便干脆从家里搬了出来,住进了军营。
这日,陆逊熬了一个通宵,看完了近来积压成山的战报,正闭目思索接下来的对策,帐下的副将忽然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将军,参军诸葛瑾前来报到。”
诸葛瑾是由顾雍举荐来军中任职的,只是近些日子陆逊忙于打仗,几乎忘了这回事。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吩咐道:“带他进来。”副将应诺,掀帐请诸葛瑾进帐。
诸葛瑾向陆逊行礼:“属下参见陆将军。”递上了自己的名刺和调职文书。
陆逊大致看了看他的履历,问道:“子瑜,你是琅琊阳都人?”
诸葛瑾道:“是,属下家在江北。”
陆逊道:“那你一定知道琅琊王氏了?”
诸葛瑾道:“王氏是琅琊郡的名门士族,谁人不知?属下的家与王家就在同一个县。”
“既是如此。”陆逊将名刺递还给他:“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诸葛瑾忙道:“请将军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陆逊温和地笑了笑:“你从未担任过武职,我不会派你去冲锋陷阵的,只是需要你带兵押送一批聘礼过江。”
“聘礼?”诸葛瑾不禁抬起头。
陆逊的神色间浮现出一丝柔情,使他平添了几分温润之色:“我欲聘娶琅琊王氏的族女王顾为妻,只是如今费栈叛投曹操,江上风声很紧,我身为军中主帅,无法亲自过江。你是琅琊人,对江北一带比较熟悉,不如就由你代我去向王家求亲。”
诸葛瑾道:“属下领命。”
只是他思及陆逊迎娶的是孔明的心上人,不免替弟弟难过,但不久之前,诸葛瑾曾收到过诸葛亮的飞鸽传书,信上说他已经在辅国将军刘备的麾下出仕了,并叮嘱诸葛瑾也要忠于其主,不要再与他私下通信了。
如此看来,儿女情长终是抵不过家国大志,即便聪慧如孔明,亦不能两全。
转眼间,王顾在王家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了。一个月的时间并不长,士族家大业大,也绝非供养不起一个孤女,可府里的下人们却已经开始对王顾冷脸相待了,兄嫂羊氏对她也不再像先前那样热络。
按说王顾的亡父是王氏的上任族长,当初是她的父亲主动把族长之位让给了王雄,王雄的儿子王浑才得以掌管家业。可如今王浑非但不感激她父亲,反倒把她视为累赘,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升米恩,斗米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