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抓起一把棉花捏了捏:“这东西的确很柔软,比百姓用来填充衣裳的芦花苇絮厚实多了。”
王顾道:“新摘的棉花有水分,所以要晒干才能用,且棉花里混有棉籽和稻壳,得用簸箕筛干净,这活儿我一个人可干不了。”
陆逊道:“明日我让屯田兵来帮你。”
次日,陆逊调来了一队屯田兵,几百斤棉花,不到半天工夫就筛完了,筛出的棉籽都被王顾收集起来,用作日后播种或榨油。
筛好的棉花非常紧实,如果直接用来填充棉衣,不但浪费棉花,而且不保暖,需要把棉花制成蓬松的棉絮才能使用,这种技术俗称“弹棉花”。
在现代,弹棉花需要专业的机械设备,别说这里是技术落后的古代,就连先进的系统里都没有这种设备。
不过这可难不倒王顾,她先让士兵们把棉桃扯松,然后各自拿来射箭的弓,用弓弦来弹棉花。
士兵们从不知道弓除了射箭,还能这么用,都觉得很新鲜,一边干活,一边互相说笑,县衙里棉絮飘飞,像下雪了一样。
正干得热火朝天时,陆逊回来了。陆逊军纪严明,士兵们对他非常敬畏,忙都噤了声,默默地弹棉花。
陆逊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回屋脱掉盔甲,换了身布衣,也拿了一把弓出来,坐在王顾身边帮她干活。
他心灵手巧,不用人手把手地教,一看就学会了,干得比士兵们还麻利。堂堂未来的吴国丞相,坐在院子里弹棉花,这情形有点滑稽。
王顾从旁打量着他,见他一脸严肃,仿佛不是在干农活,而是在思考战术,实在是认真得有点可爱。王顾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陆逊抬头看了看她,坐在对面的少女笑眼弯弯,乌黑的发髻上挂着一缕棉絮,她却毫无察觉。
陆逊指了指自己的头顶,示意王顾:“你的头发上粘着棉花。”
王顾晃晃脑袋,抬手胡乱地拂了一把,棉絮仍然顽固地粘在她的发髻上。
陆逊伸手替她摘掉棉絮,摊开手掌给她看。王顾鼓起腮,冲着他的掌心吹了口气,棉絮便飞到了半空中,在夕阳的照耀下,像羽毛一样轻盈。
呼吸的余温残留在掌心里,陆逊默默地收回手,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几百斤棉花看似很多,可以堆满一整间屋子,但海昌县的百姓更多,足有上千户。如果按一斤棉花做两三件棉衣来算,几百斤棉花根本不够上千人分的。
经过商议,王顾和陆逊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在弹好的棉花里掺入一半的芦花和苇草,这样就够全县人分了,做成的棉衣也比只用芦花稻草填充要保暖得多。
陆逊随即以官府的名义贴出告示,招募全县的女子前来缝制冬衣,每人每天发放十铢钱。
既有棉衣可以领,又有工钱可以拿,百姓们趋之若鹜,纷纷前来应征,冬衣很快就做好并分发了下去。
江南的冬天很快就过去了,好消息是整整一个冬天都没有下雪,百姓们靠着官府发放的棉衣和粮食,平安地度过了严冬,无一人冻死。
坏消息也是整整一冬都没有下雪,海昌的旱情更严重了,到了次年立春的时候,依然晴空万里,不见一滴春雨。
好在百姓们已经学会了播种玉米,灌溉的水渠也马上就要修好了。
这年的二月初二,是二十四节气中雨水的头一日。这天与往常并无不同,陆逊清早起来,在院子里练剑,然后召集副将开会。王顾晨起梳妆后,在自己的屋里吃早饭。
辰时时分,县衙外忽然喧闹起来,有很多人在欢呼。王顾推开窗,一股水汽扑面而来,院子里铺地的青砖湿了,无数甘霖从天而降。
下雨了。
陆逊的侍从面带喜色地走了进来:“陆将军请姑娘去赏雨喝茶。”
王顾走出屋子,见陆逊坐在对面厢房的廊下,面前的案几上摆着茶具,身边的炉子上煮着茶。
王顾走到他身边坐下,陆逊递给她一碗温热的茶汤:“这段日子多亏有你,海昌的百姓才得以安然度过旱灾,我替百姓谢谢你。”
王顾接过茶水:“将军言重了,将军爱民如子,百姓该多谢您才是。”
陆逊微微一笑:“以后就叫我伯言吧。”他望着廊外如瀑的雨幕:“你看,多好的春雨,最艰难的时刻终于过去了。”
这是王顾第一次看见他笑,他原本清隽冷峻的面容,笑起来如冰雪初融,春风拂面。
初来乍到时,她曾考虑过周瑜、诸葛亮或司马懿,却忘记了他。
他似乎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