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顾道:“你平时就吃这些?”
陆逊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平时只有一汤一饭,今天为了照顾你,才多了一道拌菜。”
乱世的生活真是太艰苦了,连全军主将都吃得这么差,王顾暗暗发誓,等她的庄稼成熟了,当务之急便是改善一下伙食。
吃完饭,陆逊漱了口,起身拿起佩剑:“你先回屋吧,我要带兵去城外探查地形。”
王顾道:“能带我一起去么?”
陆逊犹豫了一下:“你会骑马么?”
王顾点点头。陆逊道:“跟我来吧。”
***
距离海昌县城五十里的会稽山中,山贼大帅潘临正搂着姬妾在军帐中喝酒。
这时,一名斥候进了帐,禀报道:“大帅,小的方才在海昌县外的山里看见了前任县尉王睿的女儿,她和现任县尉在一起。”
“什么?”潘临放下酒杯:“她不是死在县衙的大火中了么?”
“她没死,兴许是偷偷逃出来了。”
潘临想到当初的确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忙问:“你可看真切了?”
斥候道:“小的看得清清楚楚,虽然她女扮男装,但凭她的姿色,谁能认不出来?”
潘临冷笑一声:“本帅当初攻打海昌城,就是为了她,既然她没死,本帅仍要纳她做妾!别以为跟县尉在一起,本帅就拿她没办法了,她父亲原先也是县尉,还不是死在了本帅手里!”
斥候恭维道:“大帅威震会稽郡,孙策活着的时候,都曾败给过大帅,更何况区区海昌县尉。”
潘临颇为得意,问身边的谋士:“现任海昌县尉是谁?”
谋士道:“陆逊。”
潘临道:“没听说过,此人什么来历?”
谋士道:“陆逊出身士族,是吴郡陆氏的族人,此前一直在都城任文职,这是他头一次带兵到地方屯田。”
潘临轻蔑道:“原来是个初出茅庐的马上书生,当今天下大乱,最无用的便是士族之人,前任县尉王睿就出身琅琊王氏。”
谋士道:“如今的世道,早就不以出身论英雄了,各地崛起的草莽比比皆是,比如江夏的甘宁就是水贼出身,而大帅更是个中翘楚。”
潘临深以为然,问斥候:“海昌现有兵力几何?”
斥候道:“陆逊进城那日,小的在暗处观察了一下,他带兵约有五百余众。”
“才五百?”潘临哈哈大笑:“我的兵力是他的数倍!”
斥候道:“而且陆逊的兵是屯田兵,只会种田,不擅长打仗。”
潘临顿时信心百倍:“传令下去,命各营抽调一千精骑,本帅今晚要夜袭海昌城,趁陆逊立足未稳,杀之而后快,顺便把王顾掳回来做妾!”
是夜入更时分,千余贼众集结已毕,人衔草,马衔枚,趁着夜色向海昌城潜行而去。
为防山贼,县城有宵禁,入夜后各个城门紧闭。潘临对海昌一带极为熟悉,带兵进攻防守最为薄弱的南门,守城的屯田兵果然不擅长打仗,很快就寡不敌众,弃城逃散了。
潘临攻破了城门,带兵长驱直入。城里的百姓久遭山贼之苦,已经学会了如何躲避山贼,听见攻城的动静,都闭户不出。街道上一片死寂,犹如一座死城。
城内的兵力更是薄弱,看来斥候的情报没错,陆逊的兵力捉襟见肘,他根本不是带兵的料。
山贼们很快包围了县衙,用攻门锤几下就破开了县衙的大门。
潘临大摇大摆地走进县衙,见西边的厢房内亮着灯火,他淫邪地笑了,扬声道:“小美人,原来你没死,怎么也不知会本帅一声?”一脚踹开了房门。
房内烛火通明,却空无一人。这时,分头去搜正堂和东屋的山贼也都聚集了过来,禀报道:“大帅,县衙里没人。”
潘临正纳闷,街道上突然火光大亮,杀声四起,听那阵势,何止斥候所报的五百余众?
潘临的脸色变了:“坏了,中计了!”
此时此刻,海昌城外的山上,王顾从噩梦中惊醒了。
军帐中静悄悄的,主案上点着油灯,灯下摆放着作战沙盘和战报文书。
王顾披上外衣,走出中军帐,见陆逊独自仗剑站在帐外,眺望着海昌的方向,他墨青色的披风在夜风中微微飘舞。
今天他们出城查探地形时,陆逊敏锐地察觉到有山贼在暗处窥伺,便不动声色地带她来到了这里。
她这才知道,他上任那日带进城的兵只是一小部分,借以麻痹山贼,主要兵力都秘密屯驻在城外,这里才是作战的中军所在。
王顾走到他身边:“战势如何了?”
陆逊道:“方才二更时,潘临率兵进城了,我随后派出主力包围了海昌,潘临现下已是瓮中之鳖。”
夜色浓郁,山下一片漆黑,唯有县衙的方向火光盈天,城里的双方想必交战正酣。
过了一会儿,副将匆匆跑了过来,向陆逊道:“将军,潘临已束手就擒,按您的命令留了活口。”
陆逊道:“知道了,加强警备,不可轻敌。”又低头对身边的王顾道:“时辰还早,进帐去再睡一会儿吧,咱们天亮再回城。”
中军帐里只有一张行军榻,王顾爬上床,盖好被子。
陆逊随后走了进来,把佩剑放在案几上,翻开一卷书,安静地看了起来。
次日天亮后,陆逊率兵班师回城。
回到城中,已经是午后了,潘临被活捉后,五花大绑地跪在县衙外的空地上,城内的百姓都前来围观,将县衙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海昌曾屡遭山贼劫掠,百姓们对潘临痛恨不已,自发地捡起土块石头打他,士兵们并不阻拦。
潘临情知今日难逃一死,大骂陆逊:“狗官,你用兵诡诈,阴险狡猾,本帅栽在你手里,是运气不好!”
陆逊不为所动,把自己的佩剑递给王顾:“要不要亲手杀了他,替你父亲报仇?”
王顾摇摇头:“你是县尉,由你处置吧。”她可不想脏了手。
陆逊吩咐手下:“斩。”
士兵手起刀落,骂声戛然而止,围观的百姓们都欢呼起来。
这晚,王顾重新住回了县衙的西屋。
临睡前,她望向对面的厢房,见东屋里还亮着灯,陆逊凭几坐在窗前,手握书卷。
烛火将他读书的侧影投在纸窗上,静谧的让人安心。
王顾吹灭油灯,躺到榻上,她知道,今夜不会再有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