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了几个弯后,终于出现了离开泳池的台阶,伏苓趴在泳圈上划着水转了一圈:“还要走多久啊。”
程承一路上都红着耳尖,此刻连忙扶住伏苓怕她掉下来:“还不清楚,再忍一忍吧。”
其实也算不上“忍”,虽然这地方奇奇怪怪的,又经常有某个混蛋强行出现在他们面前,但总体来说也算得上舒服,暖气开得正好,就连泳道里的水都是温温热热的。
楚河推开前方厚重的门,热气从里面涌出来,元真探头探脑:“桑拿房?”
伏苓将头发上的水挤出来了些许:“人家还怪好的,杀我们之前还特意给我们洗个澡蒸个桑拿。”
程承:“……”
楚河:“……”
元真:“……好地狱的笑话。”
伏苓笑了两声,无意间跟程承对上视线,她轻轻眨了眨眼睛,满意地看到程承的耳尖再次变得通红。
她率先走了进去:“走吧,我们又不会原路返回。”
桑拿房里烟雾缭绕,前方时不时出现几个木头柱子,四周都看不清尽头,只能隐隐约约觉得这个房间不算小,或者是算得上是个极大的房间。
但也正是因此,便会让闯入者陷入其中,迷失方向。
房间很热,伏苓的汗水大颗大颗地向下滑落,她不免有些烦躁:“往哪走?”
程承运起红雾,雾气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迅速散去,末处的红雾变成一个兔爪子的形状,在墙壁上摸索着。
游寂又出现了。
在侧边的烟雾缭绕中。
伏苓骂道:“你烦不烦?阴魂不散的。”
游寂独身一人走着,旁边路过一个又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每一个路过前都会故意撞一下他的肩膀,但游寂始终默默承受着,一言不发。
伏苓嗤笑:“干得好,被全校孤立了?这次又是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站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前,那人似乎是他的老师,不带情绪地说着:“介于我们班同学被你举报聚众抄袭,今年的奖学金名额只有你有。”
游寂抬起眼,他笑得温润:“老师,我也举报了你私下补课,您的奖金也没有了。”
……哇。
伏苓叹为观止。
程承没忍住笑出了声。
游寂这边还在继续废话,红雾却终于找到了关闭着的大门。
程承抹了把汗:“找到了,这边走。”
伏苓立马跟上:“真是服了,谁要看他的童年经历?”
楚河呼出一口气,问道:“对了,还不知道你们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元真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就是派了一队人去围剿他们。”
程承侧头看过来:“说起来,我有一件事很好奇。”
元真:“你说你说。”
“那些分组围剿的人,似乎都是研究过我们异能的优缺点后,专门挑选出来最适合击破我们的人选。”程承声音淡淡,虽然先前他说的是问个问题,但他的语气确是陈述的。
元真点点头:“对,当时言灵还把高等区的异能者都聚集在一起,据说当时他们讨论了很久,才根据你们的异能推举出几个人出来。”
程承皱了皱眉。
元真继续道:“当时我还在被洗脑,集会我并没有资格参加,但是据说高等区里面找不到其他适合围剿你们的人了,所以才从监狱里找到了我。”
“也正是因为我被选中,所以之后对我的洗脑更加频繁,要不然的话,我还能凭借意志抵抗一下,尽量不去伤害楚哥呢。”
他委委屈屈地看了楚河一眼。
楚河有些无奈:“都说了没怪你。”
程承摸了摸下巴,思索道:“但言灵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异能?”
空寂的房间里陡然一静,伏苓皱了皱眉:“是哦,当时我跟那个言灵打架的时候,他都知道我的名字了。”
元真惊悚:“你还跟言灵打过架?什么时候?面对面吗?”
伏苓:“……就是你被抓走的那天晚上。”
说到这个,楚河还有些心有余悸:“当时在房间外的时候,伏苓就已经受伤了,确定了言灵的位置之后,她还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程承的思路断了一瞬,他看向伏苓,轻声道:“以后不能这样了,如果……”
他突然顿住。
如果什么?
如果他没有来的话,还是如果血兔不愿意救她的话?
其实当时伏苓获救最主要的原因并不是他的到来,而是血兔的治疗。
血兔无论如何都会保住她。
所以自己要说的这句话,似乎也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甚至他这个人,也变得无关紧要了。
他突然顿住,伏苓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下次不会。”
程承的唇瓣张了又张,最后只说了句“嗯”。
“我当时好像听警卫员说过一些。”元真回忆道:“他们说,整个丰镐都在‘父亲’的掌握之中,‘父亲’的强大,也并非只是因为他的异能。”
“并非只是因为他的异能?”楚河捕捉到了关键字:“那他引以为仗的还有什么?”
“核心。”程承冷静地吐出两个字,他的面色逐渐变得凝重:“也就是说,除了言灵,他依靠核心而能做出的其他手段,还没有对我们使用。”
伏苓推开了厚重的大门,光亮照了进来。
前方是三条巨大的平行通道,两两中间是一条装满水的泳道,通道两侧装上了白色的栏杆,而这三个通道先是笔直的冲向前方,在接近百米处冲天而起,直直地向上延伸,而出口就在这三个通道的尽头。
几人聊天的声音戛然而止,元真颤颤巍巍地指着冲天而起的通道:“我们要……爬上去?”
“不懂。”伏苓没怎么犹豫,踏上了通道向前走去:“但我觉得应该不会。”
程承蹲下来碰了碰地面:“应该不会让我们爬,地上还有水迹,很滑,爬不上去的。”
楚河跟上去:“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继续起了之前的话题:“那你觉得他那个核心还能有什么手段?”
程承:“让我们传送的那些漩涡,算不算是一种手段?”
早在之前程承就很疑惑,一个言灵,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做到将所有人从不同的地方转移到不同的地方去。
如果将这些跟核心挂上钩的话,那就有的解释了。
路上再一次出现投影。
这一次的场景似乎是在公司里面,一个男人猛地窜到游寂身前,厉声质问:“我从没见过你这么自私的人,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甚至不惜以我们这些同事为踏板,你到底想干什么?”
伏苓抱着臂穿过投影,无视了个彻底:“核心的手段只有一个吗?”
程承摇摇头:“我看未必,你看我们脚下的路。”
他们几个脚程快,两个天的功夫就已经走到了方才看到的拐点,按照刚才他们所见的景象来说,他们此时应该已经往上爬去。
但实际上却是,他们依旧站在平地上,而身后的通道,却从原本的与地面平行变成了从天而降。
通俗点来讲,大致的感觉就是他们在走的时候,这个房间也在转。
楚河笑了声:“这种房间,都可能用人力造出来。”
“所以这也有可能是核心做的吗?”元真道。
游寂的投影跟着他们往前滑动,始终停在他们前面五米之处。
面对男人的质问,游寂声音温柔,笑眼弯弯:“不想干什么,就只是想把你们踩在脚下,收起你们泛滥的怜悯和同情,我不需要。我只需要你们都匍匐在我的脚下,仰视着我。”
元真咂舌。
程承打量着周围的场景,还是没关注投影:“那么问题来了,据我们所知这个核心的力量非常的强大,那为什么言灵去把核心的力量用在这些与提升战斗毫无关系的地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伏苓插嘴道:“而且,他还说,不要破坏丰镐的生活。”
程承:“对,这句话我也听过很多遍。但我是在那些围剿我的人口中听到的。按照他们的意思来说,我们的出现破坏他们的平静,所以他们要杀我们,以维持他们生活的美好。”
游寂声音大了起来,显得有些歇斯底里:“我就是讨厌你们所有人!你以为我真的想护住丰镐的百姓吗?我只是需要这样一批忠实的信徒,无论是谁,死了也无所谓,换一批人也无所谓,我只在乎他们的目光。”
“因为我们的目的是毁掉核心。”楚河声音淡淡:“而他们却非常依赖核心。”
程承打了个响指:“差不多,所以我们才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他想护住核心。”
外界一片混乱,只有丰镐这里保持着与原先几乎别无二致的生活,他们不愿意打破现状也可以理解。
楚河冷哼了一声:“可笑,这颗核心除了能满足他的私欲以外,根本护不住百姓多久,甚至在未来很可能是夺走他们性命的利器。这个‘父亲’就是纯纯的坏种。”
关于人性的问题,讨论不出个结果来。但程承知道,若是想要结束这场天灾,想要护住所有人的性命,毁掉各城核心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你们听不见吗!”游寂嘶吼着,像一只癫狂的野兽。
伏苓瞥了他一眼,敷衍道:“哦。”
游寂:“……”
说着说着,几人已经来到了门前。程承抓住了门把手。
他有预感,这扇门就是结束了。
伏苓冲他点了点头,楚河和元真也戒备起来。
程承深呼吸几下,利落地拉开了大门。
喧闹的人声带着绚丽的彩带扑面而来,熟悉的声音从高昂的广播喇叭中传出来:“让我们欢迎新加入的伙伴们!”
一时间,欢呼声此起彼伏,无数人笑着转过头来,将彩带对准他们。
程承微微靠前挡在伏苓身前。
眼前俨然一幅和平年代的水上乐园模样,头顶是透明的玻璃天花板,危险的雨滴被隔绝在外,内部的天花板上放置的好些个日光灯,让室内看上去就如同被阳光照耀一般温暖。
视线往下,最先入目的是一个巨大的、类似于舞台的存在,后方的背景上灯光耀眼夺目,站在中间最为显眼的,正是游寂。
他丝毫没有投影里面狼狈癫狂的模样,反而拿着话筒,笑吟吟地注视着伏苓,说的话带着明显的诱导:“这几天丰镐来了很多外地的朋友,他们对我们的生活不解、疑惑,甚至想摧毁。”
下方的百姓发出阵阵谴责的呼声,清澈冰凉的水扑上伏苓的小腿。
她垂眸,才发现台下的那些百姓都身处于半人高的泳池内,绚丽的彩带飘在水面上,数不清的彩带、亮片正源源不断的从半空中飘下。
她不禁有些恍惚。
这样的场景像极了灾难还未发生时最为繁华欢乐的泳池音乐节现场,竟然让她生出了些许错觉,以为自己回到了当年和平的岁月。
游寂享受着人们的追捧,和对伏苓这类人的抨击,他得意地看了一眼伏苓,抬手向下压了压,人群的欢呼立马小了下去,他清了清嗓子:“没有在丰镐生活过的人,怎么会知道我们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他伸手,不知从何处喷来的水柱落在他的手上,清澈的水流从他的指缝溢走,他垂着眸,看着手上残留的水渍:“你看,外界的人谁看到水不害怕得躲得远远的?但我们却不一样,我们的生活与之前而言,别无二致。”
“我们的水从不会让百姓变成失去理智的感染者,我们生活的地方、我们的周围也永远都只有正常的人类。”
他顿了顿,目光直直地看着伏苓,似是在反问:“明明我们的生活如此平静,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打破它?”
他笑了笑,带着些许疯狂地摊开手,目光慈爱地看着底下的人:“你们说是吗?我的孩子们。”
台下的欢呼变得疯狂,无数人撕心裂肺地呼唤着“父亲”,场面热闹繁华,却又仿佛像是一场梦。
程承笑了一声,凑近了伏苓:“他好像不知道刚刚我们见到的投影,不然不可能还在这装爱民。”
伏苓抱着臂冷哼一声:“等我一会去揭穿他。”
元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恐怖的场景,跟中邪了一样。”
“可以理解。”楚河淡淡道:“在末世里,有一个人像救世主一样,创造了一个和曾经别无二致的世界,是谁都会把它奉为神明,更何况被言灵影响。”
正说着,欢呼声又骤然一降,几人面色凝重地朝前方看去,只见游寂笑眯眯地让开了些许,露出了在他身后被挡住的精致台面。
上面俨然放着一颗深红色的核心。
伏苓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游寂道:“现在我就将核心放在这里,想要毁掉它的,尽情来吧。”
话音未落,四面八方的各个角落里猛地窜出了数个的人影,飞驰着朝核心袭去。
程承反应极快地意识到这应该是被祝无忧拉过来的人,他急忙出声阻止:“等等!”
伏苓抬眼,对上了游寂深邃的目光,他对着伏苓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伏苓心中冒出一股难以说明的恐慌情绪,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程承倒吸一口凉气:“冲上去的人都消失了。”
她猛地看去。
冲在第一个的人应该已经踩上了舞台,但这时候,舞台上却仍然只有游寂一人。
而接下来即将踏上舞台的人发生的事情,却让她缓缓睁大了眼睛。
只见那人如同进入了一个屏障一般,身体从踏入舞台的那只脚开始,像一块被烧毁的纸一样,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四周陡然安静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舞台上那些人消失的地方。
时针一刻不停地走着,距离那些人消失已经过去了一分钟,依旧是毫无动静。
周围的人开始慌了,而丰镐的百姓却开始欢呼起来。
程承呢喃:“这就是核心的力量吗?”
能悄无声息地让一个人凭空消失?还是说只是把他们都转移到一个地方,让大家以为他们被抹杀了?
程承脑子高速运转,额间的汗大颗大颗地落下。
怎么办,要不要去?
他知道核心的实力,也知道如果踏入舞台当真是被核心抹杀的必要条件,那他们这样毫无准备地冲进去,肯定是必死无疑。
但如果不去的话,怎么样才能毁掉核心呢?
伏苓缓缓举起了能量枪。
程承眼前一亮。
对,他们还有枪!有能量枪的话,或许他们可以能在不踏上舞台的情况下,毁掉那个核心。
但事情转变得极快,伏苓开枪时,游寂没有半分慌乱,反而悠哉地离远了些。
程承瞳孔微缩。
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妙。
那发能量弹,以极快的速度撞向舞台,却在快要进入舞台的那一瞬间,被一道无形的结界拦住了。
能量弹失去冲击力,散落在地上。
伏苓毫不意外地将能量枪塞了回去:“果然,这道结界只有人才可以过去吗。”
她侧过头,看向程承,冷声道:“我去。”
程承看着她的眼睛,呼吸急促了几分:“不行,这个核心明显不对劲……”
伏苓点点头:“对,确实不对劲。所以只有我才能毁掉它。”
程承有些急:“伏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别人进去都必死无疑的情况下,你能活着出来?”
他第一次怒上心头,咬着牙道:“如果没有,你就不要去。”
楚河和元真也同样不赞同地看着伏苓。
虽然此时看上去确实是毁掉核心的最佳时机,但这很明显是游寂大大方方给他们展示的一个陷阱。
楚河劝道:“如果这些人进去还能平安无事地出来,那这言灵根本没必要整这一出。他明目张胆地将核心搬到台面上,就是在告诉我们,这个核心是不可能被摧毁的,试图摧毁它的人,也不可能活下来。”
伏苓没说话,只是看着程承怄气不愿看她的样子,突然出声道:“我是特殊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