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座高起的坟堆开辟出中间的空地，叶魈就站在那里。

他手中紧握雄剑，剑上黑血随着大雨往下流，渗进黄泥里，旁边倒下一个青衣男子。

男子面向顾凌雪，眼睛还未闭上，五官因为恐惧扭曲成一团，皮肉浮现出死人的苍白，是死了的季子青。

顾凌雪站在大雨中，勉强睁开眼，用手拨开黏在脸上的发丝，扯得额角生疼。

叶魈打着伞，似鬼魅一般。

黑雨打在伞面上，像是奏响一曲哀歌，听得人心中发寒。

叶魈愣了愣，迈开步子走向顾凌雪。

顾凌雪不往前，也不退后，只是抬起头看着他剑上的寒光，靠她越来越近，越来越亮，足以刺瞎人的双眼。

他走到顾凌雪跟前，一句话也没说，顾凌雪以为他会杀了她，可他只是靠近顾凌雪，胳膊微微前伸，黑色伞面就足以覆盖住顾凌雪。

顾凌雪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给她遮雨吗？

这个男人太奇怪了，自己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杀了季子青。”顾凌雪抛出一个事实，她扯了扯嘴角，“但不是在大殿上。”

“轰隆——”

闪电似银灯，转瞬见照亮整个世界，包括躺在地上死了的季子青。

他扭曲的脸，像是被折磨致死，临死前好像还在求饶，表情痛苦。

“是在这里吧。”顾凌雪环视四周，只见黑天昏地，只能模糊看清近处的东西。

顾凌雪接着说：“你用了极高的幻术，真实到让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这是幻术，为了让他们相信你，你在大殿上杀了季子青。”

“但其实季子青早就被你杀了，我猜，你就是在这里杀了他。你把一切都圆了回去，做了一场戏，让他们相信你功力大成，要杀了他们报仇。”

顾凌雪说完盯着叶魈，叶魈发出一声笑，问：“你还知道什么？”

顾凌雪知道叶魈在试探：“你会不会幻术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一个人会，就是壁画里的那个女人，是叫湘灵吗？刚才和你说话的人就是她吧？”

顾凌雪头一偏，看向前面小路上的一串脚印，大雨冲刷后，只剩下浅浅的印记。

“你想怎么样？”叶魈语气中全然没有被看破的慌乱，而带了些玩味。

顾凌雪眉压眼，反问：“是你想怎么样？你要报仇无可厚非，但你为什么要杀害无辜的人？”

“我杀的都是该死的人。”叶魈嗤笑一声，向前紧逼顾凌雪，“你不是说，一定要杀了季子青吗？我是在帮你啊。”

顾凌雪不知道叶魈是怎么知道自己要杀季子青的计划，她被面前高大的男人逼得步步后退，眼中却没有惧色：“我要杀的人，我自己会杀，不用你来帮我！”

顾凌雪停住了：“况且我所说无辜的人，是子兰和柳瑚儿她们，还有那些侍女……这些人，你都要杀吗？”

叶魈提起剑，顾凌雪立马握住梅花剑，做出攻势。可他却将剑转向一边，收回剑鞘中，摇头道：“我不会杀你。”

“你以为我会感谢你吗？”顾凌雪抽出剑往后退，离开伞面，才感觉到依旧在下雨，她提剑指向叶魈，“你未必打得赢我。”

“你可知在阴间不会鬼术，像你这么鲁莽，会死在多少人的手下？”叶魈冷静地说着。

顾凌雪无畏：“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死，我向来如此。”

“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叶魈语中略带无奈，也不拔剑，径直走向顾凌雪。

顾凌雪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也不好出手。

叶魈擦过剑刃，握住顾凌雪另一只手，不顾顾凌雪的挣扎，把伞塞到顾凌雪手中，退后一步。

顾凌雪瞪大眼睛，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死死捏住伞柄，瞪着叶魈。

小雨打在叶魈黑色面具上，发出“咚咚”声，面具下薄唇微启：“我不会让你死。”

“疯子。”顾凌雪第一次用“疯子”来形容一个人。

世人都说她是杀人不眨眼的疯子，可她却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疯子。

叶魈发出一阵笑声，像地域里被折磨的恶魔，终于重见天日。顾凌雪几乎能想象出那张面具下是怎样狰狞的脸。

“我开始喜欢‘疯子’这两个字了。”叶魈摆摆手，“再会。”

“凌雪，你在上面吗？”是子兰的喊声。

顾凌雪回头向山下道：“我在这里！”转过头，叶魈已经不见了。

子兰气喘吁吁地跑向顾凌雪，鞋上沾满了泥。

“你在这里做什么？”子兰扶住顾凌雪，看到季子青尸体的一瞬，眼里浮现一丝惊恐，更多的是快意。

子兰看向顾凌雪的眼里有些许感动，心想顾凌雪竟然能为她跑到坟山上看季子青死没死透，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凌雪，这里这么阴森，还是快走吧。”

没有人比子兰更恨季子青，但他已经死了，没人会和一个死人计较。

子兰只是感动，顾凌雪和她不过相识几月，却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从来没有人这么爱护她，连城主都没有过。

她鼻子有些酸涩，眼眶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