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珠流落在沈栖音指尖,脉络分明的淡青色青筋在黯淡的光下也有些不清晰,更像是毫无血色。沈栖音微微施力时,青筋也会随之微微凸起。她指尖被沁润的半粉,想要绕过扶光的发丝揽住她脖颈时,又不受控制地一颤。
心悸得让人喘不过气,沈栖音低喘两声,慌乱这样的情绪,她鲜少感觉到。而每一次,似乎都与扶光有关。扶光见沈栖音手缩了回去,又咬咬牙槽牵住沈栖音的手腕。她凑上去,沈栖音的掌心便贴上两团香软,肤若凝脂一词,便是体现在此罢。
扶光的脸有些凉,沈栖音不禁蹙眉:“你脸好凉。”
扶光却笑笑浑然不在意:“天寒地冻,孰能不凉?”
沈栖音笑骂一声:“油嘴滑舌。”
扶光双眼灵动,睫毛颤起来,像沾了水的蝴蝶一样。沈栖音凝神,她的脸贴着自己的掌心,余光还能瞥见扶光踮起来的脚尖。似乎一切都水到渠成,沈栖音贝齿轻咬下唇,弯下腰,慢慢地凑近扶光。
扶光半阖着眼睛,耳根烧得极烫。
温润的气息交错在一起,就要相融时,却听一声轰鸣。
花灯如海流光溢彩,炽艳火击长空,盏盏宫灯,好似落日熔金一般。黄烟儿流散如霞光,绿烟儿像侍女逶迤舞裙。三尺高台上有傩戏展出,稚童手握糖葫芦,被那轰鸣声吓得往妇人怀中一缩,被笑话胆小,又睁着雾水朦胧的眼站出来矢口否认。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也变得人山人海,人火炽焰,恢弘灿烂,照亮人间。
拨雪寻春,烧灯续昼。
沈栖音看着行人身上的三团灵火都如此旺盛,忽而就明白了,为何那一世的扶光,如此眷恋人间。似有寒酥落眼边,沈栖音垂眸,那一滴暗芒却被一只手轻轻拭去。扶光后退一步,笑意如藤蔓绕树般攀上她眼梢。扶光轻吮指尖那滴泪,又道:“呸呸呸,咸死了。沈栖音,那边好生热闹,快同我一齐凑个热闹去。”
她总是笑靥如花,在这暗夜里,仿佛也见了天光大亮。
沈栖音握紧扶光的手,由她牵引着自己往人堆里扎。
另一处戏台上,只见红妆如火,水袖似游龙在空中划过一道。娇甜的嗓音娓娓动听,扶光靠着沈栖音。然而,在戏曲到了第三折时,戏子却变得悲怆,持起手中的剑。
“金娘,你杀了我罢!”
“怎可!盼娘,你将剑交付于我!”
奇怪的是,以往的戏,都是由男子来扮作。而这出戏,却只有两个女子,连角色,也是两个女子。
金字扶光总会错听成音,还是听了身旁人的话,才知是金。筝鸣幽怆,盼娘手中的剑几次脱力险些落下,可每当金娘靠近时,盼娘又会握紧,她啜泣道:“是我不知悔改,竟妄想天家回心转意,害了你!我怎能让你,受那天家凌辱,你,让我去罢!”
“情如薄纱,天家不可违,你...让我去吧!”盼娘将刀横在脖颈上,又哭笑道:“你,留不住我。只恨我连累了你,你,...要替我看遍这花晨月夕,我....去了!”
金错刀捅入心窝,血溅四方,惊起台下众人哗然。
“盼娘!”金娘之声悲怆痛苦,扶光看了半天,没听出个所以然。她回头去看沈栖音,却被她骇得瞳孔一震。
沈栖音的眼眸所有的幽雾都消散,只剩下潭潭秋水泛起涟漪。泪水悄然晕染开来,脸颊上的泪痕像是一道疤。噙满的泪水犹如月上的华霜,沈栖音咬紧了牙关,紧抿着唇线。扶光握着她的手,甚至能感受到沈栖音的颤抖。她落下的每一滴泪都在扶光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扶光左顾右盼,身旁的人却全是一脸不解,窃窃私语着。
不过沈栖音那么聪明,肯定是看懂了其中的意思所以才哭吧。扶光连忙踮脚想用袖子为沈栖音拭泪,可沈栖音却轻轻推开她的手,自顾自地扒开人群往前走。她每走一步,都在踌躇,弯下的肩背也在瑟抖。
唢呐声响彻云霄,沈栖音推开每一个挡在身前的人,直到停在了台下最前面。“哈....”她垂首,头发遮盖着脸,根本分不清这是嗤还是笑。
众人都像看痴子一样看着沈栖音,她浑然不觉,只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盼娘”。扶光发现了端倪,一边喊着让一让一边往前挤。
那盼娘只盯着沈栖音看了片刻,顿时慌乱大作,连礼都来不及行,便要跑下台。
“洛无双!”沈栖音嘶喊出声,女人仓皇的背影顿时被定在了台上,她想要侧首,却又没有那个胆子,最后还是湮没在黑夜里,不知去向。
“沈栖音!”扶光好不容易挤上前,以为沈栖音会去追那个女人。可她只是站在原地伫立不动,扶光站在她身侧时,沈栖音也只是淡漠地擦拭着那些不该落下的泪水。
原本责怪的话语被吞回肚子里,扶光揽住沈栖音的手臂,又顺着她凝滞了的目光看去。全然不见那女人的身影。
洛无双是谁?原著里根本没有这个人物出现,扶光还想追问时,沈栖音便耷拉下脑袋。这副样子就像被母亲抛弃了的幼犬,扶光不忍再去提起此事,只拉着沈栖音离开此处,往热闹的地方去,想要以此令她开心。
沈栖音步伐却比以往还要慢,扶光本以为她是太过伤心,可渐渐的,扶光发觉沈栖音的所有力都压在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