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对侯府来说是个惨淡的日子,可是天气却实在是好。初秋的早晨,空气清新,朝阳明亮,淡金色的晨光洒在门前,给来客们披上了一层明亮却又柔和的光晕。
摄政王身后的那个少年更像是发着光一般。
李元璟!他竟也来了!
崔玉臻立刻低下了头,用一片暗影掩饰了自己的神色。
前世的此时,他肯定是没有来的,因为在大婚之日,他曾明确的说过,从未见过自己。此番怎的不同了?
“夫人不必多礼。”随着李元璟刻意压低的声音,罗全上前两步,托着刘氏的双臂把她扶了起来,于是崔玉臻也跟着站直了身子。
李元璟继续道:“是我想来见……跟随叔父体察一番,未曾事先告知,唐突了,还望夫人不要见怪。”
刘氏站直了身子,却也还有几分惶恐,连忙道:“陛、呃,公子是贵客,臣妇有失远迎,还望公子海涵。若不嫌弃的话,您就同王爷王妃一起到府里歇息片刻如何?”
她一眼认出小皇帝的时候也有些不解,再是亲生父子,如今君臣有别,小皇帝也不该站在摄政王身后,原来是微服出巡的缘故。既然陛下白龙鱼服,她自然要配合好,这点子眼色她还是会看的。
其实不光是她觉得惊讶,摄政王也绝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在意。
这个儿子自小丧母,性子很有些执拗,在自己续弦之后,父子关系就越发淡漠,等到一朝进了宫,他们之间变成了寻常君臣,就更没有多少父子情谊。
可是几天前,这孩子一觉醒来,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居然寻了错处发作了张太后放在他身边的人,还把自己送去的罗全调到了身边。这也就罢了,今日早朝他也不去,只让张太后在朝堂上垂帘听政,他这一国之君居然偷溜出宫,要跟着自己来侯府。摄政王想知道这孩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才同意了他的要求。
可是看来看去都看不出他有什么目的。
仿佛真的是跟着自己一起去吊唁亲戚。
这绝对不可能!
且不说景阳侯府是自己续弦的亲戚,跟原配嫡子本就只有名义上的关系,单说君臣礼法,那景阳侯空有爵位,实则是个多年于朝廷毫无建树的病秧子,哪里配得上让一朝天子上门吊唁?
他心里想着事情,神色就显得严肃而淡漠。小刘氏瞧见了,她虽然不怕,却担心姐姐惶恐,便挽了她的手臂,小声道:“姐姐带我们进去吧,晓得你们府上今日还有要事,莫要耽搁了。”
刘氏连忙道:“请随臣妇来。王爷王妃还有,呃,公子驾临,实在是臣妇一家子的体面,侯爷瞧见了也定是感激涕零。”说着,她又落下泪来,不过飞快的用帕子拭了泪,并不敢过于失态。
崔玉臻始终没有出声,安静的走在刘氏身边,扶着她的一侧手臂,看上去就是个寻常的闺秀。
她的心中却满是困惑忐忑,不知今日的变故究竟是因为什么,也不知她还能不能再次嫁给李元璟。
若是不能——宸儿,琳儿,娘只能给你们点两盏长明灯,求佛祖保佑你们这一世平安喜乐了。
她低着头,一边走路一边想着心事,所以并没有看见,李元璟正盯着她的背影,神色复杂。
崔氏玉臻,漂亮,单薄,安静,像初夏雨后的新荷,让人心生怜爱。
原来十五岁的她是这个样子的。
曾经,他以为她是个扮猪吃虎的心机女,是个弄权干政的野心家,后来,他知道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可是那又如何呢,自己是个无能之辈,把天下的重担都砸在她的身上。她殚精竭虑却终究一败涂地,还要和她爱逾性命的一双儿女一起陪自己赴死。
她也曾对自己含情凝睇,可是自己那时忙着宠信旁人,等他终于看到她的好,她却忙得没有时间多看自己一眼了。
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只为女儿心痛、哭泣,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她是怨着我的,李元璟想。
这个认知让他心痛之极,却又无可奈何。所幸,他回来了,还有二十年的时间,他可以努力改变未来。
玉臻,朕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