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三层楼的民房，前面一个小院。院子里停了辆面包车。

叶满从二楼阳台出来，眺望着远处的田地。现下是橘黄色的枯草，暖黄色的阳光下，变成透亮的明黄色。远处有黛绿的青山，不知有哪户人家升起袅袅炊烟。

乡野山间的美好景色，一向是叶满创作的灵感源泉。

但……还能坚持多久？这样的好景色，实在让人舍不得……

今天周末，还要摆摊一天。

收拾要卖的货品，装进行李箱。

又进去后屋的杂货间，在一些略显“稚嫩”的成品中拿了一个马克杯。

杯子看上去有些粗糙，上面画着一只卡通狗，那是叶满刚刚入行时做成功的试验品。拿纸包好，放在副驾驶脚下。

到了摊位，叶满布置桌面，刘书婷拿着一条公众号链接示意叶满看。

公众号标题写着“新质力‘千年瓷都’景德镇向国际范求变，打造‘陶瓷小镇’文化旅游……

这是街区旗下名为“陶然集”的公众号，大致意思应该是要发展文化和旅游结合，以带动陶瓷经济。

叶满平时不太关注这些事，粗略的浏览。

当初来景德镇的原因，是历万洲曾经提起过这座城市。

那时春节过后，两人谈到想去哪里旅游，他竟然说了这个课本上辉煌灿烂过的城市。

再者政府计划打造旅游城市，一定有个时间线，三年五年,八年十年说不定。做陶瓷是一时兴起，明天、后天离开了也说不定。所以关于这里的计划或者变革，叶满一个底层摆摊人，不觉得和自己有多近。

随意地往下翻看，文章中一些新闻照片杂其中，叶满习惯性略过。读到“感谢国家陶瓷文化保护传承创新基地得到上海天瑞集团的投资”时，历万洲的名字赫然出现。

连忙滑动屏幕，下方的图片里，果然是他！！

历万洲身穿黑色风衣，一众人群中，夺目不凡。他面容冷峻但气质优雅，照片定格时正与一位领导握手洽谈。

昨天晚上送茶具时，他好像还在开会……不是一次出差吗……？

还回手机，刘书婷和叶满讨论:

“陶瓷文化保护传承基地，这是要建什么东西？还是弄个虚头巴脑的词？”

“有人投资，你说投资的人总不会白白扔钱？怎么也要搞点什么是吧？”

刘书婷喜欢打听周边的事，一向小灵通，说话像是小掌柜。她吸管喝着豆浆，没注意到叶满发呆愣神的附和:

“应该吧……”

“不知道我这样的穷学生能不能沾沾光呀”

是啊，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来这里四个年头，好不容易冲淡六个月的记忆。不是没有幻想过偶然重逢，相反瑕想了无数次。而结果呢？昨晚已经知道了。

他不承认关系。

如果历万洲要在这里做事业，那也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

“这个多少钱”

一位有些年纪的阿姨，拿着个紫色星空风格的盖碗问价。

“398”

“这么贵？”

“都是手工做的，所以价格高一些，但和别家的比起来，已经算便宜了”

市面上生活用瓷生产方式很多，细分的每个步骤都成了一门营生。

卖泥的、拉坯的、卖坯的、喷釉的、卖釉的、烧窑的，甚至是专门订做包装的。就叶满所在的村落附近，便有着陶瓷生产的全产业链。

文创街上的创意产品自然也有不同的生产方式。有从拉坯到上釉绘画全部自己完成的，有直接买成品素坯专门以釉色绘画作为卖点的。

叶满的茶具便是属于前一种，他耐心和客人解释。

“还是太贵了，是不是手工无所谓，主要这个颜色好看”

“这个釉色是做了很多实验调配出来的，属于自己的秘方吧，这也是价格高的原因”

“嗯～”阿姨由衷的赞叹，但依然纠结着价格:“能便宜点不，别家也没有，真心喜欢”

叶满定价有砍价区间，便给客人少到了360。但很明显阿姨还是不满意，依然压着价格。

“150”

“真不行，时间、工艺成本摆在这里呢，像这个釉色烧窑把控不好，就要重做……”

从150,到180,再到200,叶满心中有些无奈:“看您真的喜欢，再让10块钱，350, 还砍价的话那真不好意思，卖不了”

念叨不停的阿姨未能如愿，有些气急败坏又恋恋不舍的走掉。

刘书婷在一旁笑了:“砍价先砍一半是她们的拿手绝活哈哈哈”

“是啊”

“等她过去那边看见四五百的～就知道你这儿的价格已经很美丽了”

叶满应声，心不在焉的摆正刚才动乱的货品。

“这个季度快到了，你打了9万块钱吗”

“没有”

9万块钱是街区管理者规定的漂亮流水账单。既每个季度要向街区账号上充9万块钱，过后再返回，这样街区向上汇报的时候账面好看。

“你又没充？要不然借借看，免的管理员再找你麻烦”

“……再看吧，我有多少充多少”

“你的积分都那么低了，搞不好要清退了”

“我知道”

……

刘书婷好心，但叶满确实没有那么多钱。租房的租金、摊位费、还有成本、生活算进去，每个月别说三万了，有的三千都赚不了。

一些学生为了配合，办了两三个信用卡来回倒。他不想这样。

至于积分，关乎些迟到、早退，摊主是否与客人发生口角,是否打游戏、刷视频等。因为没有充够流水，叶满无缘无故，已经莫名其妙被指刷视频，卫生没搞好扣了很多积分。

不知道那个管理员下次又会以什么借口扣分。但叶满也不怕刁难，实在待不下去，也是时候走了。

临近中午，游客多起来。果不其然，刚才的阿姨又回来了。

因为回头客，叶满忍痛再少10元，并嘱咐出去别说这个价。

刘书婷正在点餐，问叶满要不要一起。

“不用了，没什么胃口”

“那我自己点了”

“好”

打开手机，想看看点些什么，却鬼使神差的搜索陶然集的公众号。

滑至下方的某张图片，叶满盯着移不开眼。

正当这时，一句非常不客气的招呼从身后传来，听声音便知道是没事找茬的管理管了。

“叶满是吧”

街区的管理员叫王□□，中午会例行检查。他头大脖子粗，挂着个工作牌，嘴一瘪，表示对叶满十分嫌弃:

“你这个有些脏啊，早餐盒子也不丟，要扣分了啊”

叶满知道他故意刁难，不想引起争执，态度良好的解释:“这是刚吃的午饭，一会就丢了”

本是一句放低姿态的谎言，换成别人也就哈哈过去了，到了叶满这里却较上了真，他徒然拔高嗓门:

“瞎说什么啊，明明是早餐留到现在，你跟我说是刚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