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大乘经典中的论述却不一样。”许三多伸出两根手指开始数,“特别是《法华经》,它讲到两个重点。第一,释迦牟尼还是菩萨而未成佛的时候,他曾经有一世是个大国王,想要学习大乘法门,他放弃王位,到深山里去求法,找到了一位阿私陀仙人,阿私陀仙人将《法华经》的妙理传给了国王。而这位阿私陀仙人是谁呢?”
袁朗笑着接他的话:“提婆达多?”
“正是。所以提婆达多曾经是教授佛陀《法华经》的老师。”许三多点点头,“《法华经-提婆达多品》讲到的第二个重点,就是认为提婆达多是释迦牟尼的善知识,他不是‘顺助’而是‘逆助’——他示现很多恶逆的因缘,来帮助释迦牟尼快速成长。”
“所以释迦牟尼佛在《法华经》中告诉弟子们,我之所以在修行上能够快速成长、快速成就,完全是多亏了提婆达多的‘逆助’。”许三多回忆着在佛学院中学到的,“佛经上讲,修行菩萨道,只要达到了‘初地’以上的水平,连魔王都不敢动这个修行人。连魔王都不敢动你,那你在修行进步上就没有逆境可以督促你努力了。所以初地以上的菩萨,需要那些比他修行到更高位的大菩萨示现恶因缘,来激励他继续提高。”
袁朗颔首,笑道:“这道理在咱们中国历史上,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许三多抿了抿酒窝,说出自己的观点:“所以,如果援助我们的人,未来会变得像提婆达多对待佛陀一样对待我们,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像佛陀一样,借这个机会用逆境激励自己更加快速成长呢?”
——那时候的许三多还不知道,自己说的在未来一语中的:1960年前后苏联撤出对中国的援助,这一重大变化虽然导致中国在某些领域的技术发展和项目建设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但同时也促使中国更加自主地发展经济和技术,并且意识到在国际合作中多元化和自主性的重要。最终,这个“逆助”促使中国在逆境中展现出坚韧和智慧,通过多元化的国际合作和自主创新的发展策略,更加快速地推动了国家的巨大进步和发展。
熊希龄抚掌大笑:“好一个提婆达多譬喻论。这些故事在学佛的人来说也算是耳熟能详了,但在三多这个年纪,能于现场谈论家国大事时想到这个道理,可说是十分后生可畏啊!”
袁朗眼中亦难掩赞赏,他知道许三多心地纯真,有意引导他主动思考、分辨世事,锻炼在这乱世中谋求自保的能力,却未料许三多给他的答案远超出他的预期,实在令人惊喜。自见到十四岁的许三多到现在,这少年除了纯白如雪令他喜爱,现在随着年龄渐长,更有别样的光芒隐隐从璞玉中展现。
虽然是从不同角度去考量,但许三多最后得出的结论与他们不谋而合,熊希龄叹道:“年轻一代,如果像这样有想法的人越来越多,也是我国之幸事。”
其实该如何做,心中早有计较,熊希龄看向袁朗:“此事虽出于人道主义,但难免会被外界解读为我等倡导之人对苏俄怀有某种支持或同情。时下政局风云变幻,我知北洋内部亦非铁板一块,此举恐遭非议,袁上校要小心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借此大做文章。”
“先生放心,袁某自当从长计议。”袁朗缓声道,“此举甚善,既能彰显我国民之善举,又不失我政府之立场,待我汇报上去,大帅应会满意。”
二人一番商讨后,熊希龄又看了看许三多,向袁朗笑道:“袁上校,我观三多年纪虽小,却颇有想法,工作也是尽心尽责。我这里有些筹备中的新事项,正需要多些人支持,你可愿意让三多到这边来学习学习?”
许三多愣住:熊会长的意思是……?
袁朗想过逐步将许三多推荐给熊希龄,增加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只是没想到许三多成长得这么快,今日出乎意料的一番问答,让熊希龄提早认可了他。
“三多是我义弟,熊会长也说他年纪虽小却有自己的想法,所以……”袁朗笑着看向许三多,“我这哥哥不敢专断独行,还得尊重三多的意思。三多,你觉得呢?可对慈善利生之事有兴趣?”
许三多望向袁朗,袁朗虽说尊重他的意思,但那目光中的含义莫不是鼓励他接受。许三多明白,袁朗哥哥应该是希望他更加有所成长的……许三多换环境适应得慢,在孤儿院工作大多是和纯真孩童接触,而如今熊希龄的意思,似乎要让他接触一些和大人们相处的工作了……心下有些忐忑,但许三多也知道,熊希龄不仅纵横政界、教育界、慈善界,在佛教界也是德高望重的人物,他筹备的工作肯定不会违背佛法的教诲。史今不许自己出家,那么自己若想有所为,在熊会长的影响力下,也许能做更广泛利益众生的事情……
若是两年前,许三多会第一时间想到先回去问史今的看法,但是……他能感觉到来了上海之后,史今似乎有意无意地将他向外推。许三多想,比起小时候那样的依赖,也许史今哥哥更想看到自己逐渐成长,更加独立,好让他放心吧?那么,自己是不是不该如此优柔寡断?想到这里,在袁朗鼓励的注视下,许三多终于深吸一口气,向熊希龄施行一礼:“三多愿意多向前辈们学习。”
“好,好。”熊希龄捻着花白胡须,满意点头。袁朗也目露笑意。
……
待熊希龄先走了,二人回到会客室,四下无人,袁朗忽然一把将许三多抱起来举高!
许三多个头才及袁朗肩膀,毫不设防地被抱起来,双脚便离了地,愣是吓了一跳。下一秒,袁朗一个吻便落在他脸侧——
“我们三多太棒了!”袁朗笑着,唇几乎贴着许三多的面颊,极近的距离下,窗外投来的阳光映得少年脸上细细的绒毛都泛着金色,“今天一番对谈,你回答得很好!”
许三多抿着酒窝:“我是不是给我袁朗哥哥长脸了?”
这句我哥哥听得袁朗心颤:“傻小子,是给你自己长脸。”
“其实我回答的时候没有想长不长脸,也不是希望大人物能看重我。”许三多摇摇头,手搭在袁朗肩上,十分认真地望着他,“只是我这么回答完后,看你那么高兴,我好像……又做了一件让你开心的事,这让我也很高兴。”
刚说完,许三多感觉到袁朗手臂忽然一松自己便往下掉,又被他稳稳接住,这下,换许三多仰望袁朗了,却见袁朗向他俯下身来——
“袁……袁朗哥哥?”许三多不自觉地向后仰,却被袁朗有力地手臂禁锢住而退无可退,袁朗像追逐着他的唇似的,继续靠近。
许三多莫名觉得难以呼吸,忍不住闭上了眼。
一点温热,碰触在鼻尖,是袁朗,用他的鼻尖贴着许三多的,亲昵地厮磨。
“……好孩子。”袁朗蹭着他鼻尖,呼出来的气印在他唇上,喟叹般低语,“你确实让我很开心,我的三多……弟弟……”
许三多脸上红了一片,这种像是哄小孩子的举动,不知为何却让他心跳加快。
鼻尖的触感,带着一点轻柔和温热,许三多闭着眼睛,脑子迷迷糊糊地想:如果这个时候袁朗要考教他什么问题,他肯定一句都答不出来……
袁朗望着许三多在自己怀中懵懂的样子,十七岁少年的 shen ti也许比他的思想更早明白了什么。
这么想着,唇角笑意更深,袁朗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的卑劣。他一直在诱惑许三多,在许三多不设防的时候,像一滴墨落在纯白的纸上,然后逐渐浸染开,占有更多。
许三多,你知道吗,明年你就十八岁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