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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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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在袁朗的安排下,许三多正式进入静安寺佛学院学习。对许三多而言,这不仅是他第一次正规系统地学习佛法,也是他第一次正式学习读书识字。

在静安寺佛学院里,许三多跟着众人一起,研读中国佛教重要著作,如《圆觉经》、《大乘起信论》、净土、瑜伽、唯识、中观、华严、天台等各宗派的教理文献。而除佛法与戒律学之外,亦有英文、数学、中国古典文学等课程。此外,在这里体育课也同样受到重视,许三多他们每天还需跟着一位从少林寺来的老师学习太极与少林拳……不仅如此,静安寺佛学院教室里还有一台钢琴,众人跟着一位外来的音乐老师学习佛曲。学院中虽无图书馆,但教室的一角有几层书架,放着三本全国通行的佛教杂志及一些非常好的文学期刊。许三多在能认识越来越多的字后,对这些书更是爱不释手。

初时曾有人纳闷,为何佛学院还需学习这么多看似与佛教不相关的东西。老师便告诉他们,古时高僧大德并非仅知佛论,世间各种学问亦是信手拈来,只有根据自己的能力不断吸收出世与入世的各类学问,才能真正不断成长、更好地度化众生。

这一切对于许三多来说,无不新奇,如同给他15年来的人生打开了一扇新窗,让他视野与知识更加广拓,超群的记忆力使他在学习的同时更加渴望新的知识。即使学习加上寺内事务令他更加繁忙,却更令人感到一种‘活着’的充实感。

对于袁朗帮助他进入佛学院念书,许三多是心存感激从不敢忘,但更多的,似乎在每一次学习了新的东西、有了新的体悟后,有种忍不住想要与袁朗分享的心情……只可惜,许三多发现,原来,要见到他是多么不容易。

在那个时代,电话普及率并不高,因为打电话的开销十分昂贵。私人安装一部电话需交给“上海市自动电话管理所”350元初装费,每月还需另缴6元月租费,而当时上海市长月薪还不到300元。虽然临街商铺偶尔也会装上公用电话,可每5分钟计价一次,每次收费也达到0.6元,而低级□□一个月只能挣几十块银元,算下来一个月薪水还不够拨打一个小时的长途电话。可想而知,民国时期只有非常富裕的家庭才有可能安装电话或经常拨打电话。

显然,穷困的云沙寺不可能装电话。静安寺佛学院虽有一部电话,也是用于公务,大家都很自觉,从不贪便宜偷用佛学院的公共财产。因此,许三多根本从无可能主动联系袁朗。他们的每一次相遇,几乎都是意外。而作为皖系陆军左翼炮队三团团长的袁朗,在安排他进入佛学院后,又不知忙什么去了,到今天为止,都再没见过许三多,也无任何书信留言。

想到这里,许三多心里是有些别扭的。那个人,说什么投缘,说什么一见如故,还认作弟弟,可真计较起来,不过是碰巧遇上几次,然后便音讯全无,仿佛根本不曾存在过一般。那些相处,还有那个拥抱,如同飘渺的梦境,回首之间,竟有些恍惚得不真切。

“——许三多。”成才趴在墙头冲他打手势,一身衣冠楚楚蹭了墙灰却毫不在意,“走,去玩儿!”

许三多坐在佛学院教室外的台阶上发呆,心里正想着袁朗的事在闹别扭,索性侧过头:“不去。”

成才趴在墙头上瞅了许三多半晌,往前探出身:“心情不好?”

“小心点儿!”许三多看他身形摇摇晃晃十分危险,赶紧快步走到墙边,“你先下来吧,别摔着了。”

“就知道你关心我。”成才嘿嘿一笑,从墙头跃下。许三多连忙将他拉到僻静处:“在佛学院里,行住坐卧不可没有威仪。你这样要是被督导师看见了,会挨骂的。”

“我管他那么多,我又不是佛学院的人。”成才拍拍衣服上的灰,“规矩这么多,也不知你怎么受得了。”

“戒律自有它存在的必要。”许三多被成才逗笑了,“学佛的人由三皈依开始,五戒、八关斋戒到沙弥戒、比丘成、菩萨戒,虽然这些戒行修持是硬性规定的,却能先借助外力,由外形的管理改变自己的内心。”

“这样的生活我想我可受不了。”成才缩缩脖子,“看起来,你倒是乐在其中。”

许三多笑。

“不过……”成才歪着脑袋打量许三多,“今日你怎么一副郁闷样儿,说给成才哥听听?”

许三多愣了愣,别过头:“没什么。”

“得了吧,你这家伙,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成才狠狠扯了把许三多的脸,“咱们都这么熟了,你是不把我当朋友才这么见外?”

“怎么会,咱们当然是朋友。”许三多连忙道,“只是我……”说着,低下头。

成才眯着眼看了他半晌:“是……袁朗?”

许三多惊讶抬头。

“袁朗欺负你了?”成才说着就要撸袖子,“军阀了不起啊,竟然欺负平民,看我不找人暗中揍他一顿!”

“不是的!”许三多连忙拽住成才,“袁朗安排我进佛学院读书,我谢他都来不及,我,我只是……”在成才疑惑和不信的目光中,许三多尴尬地轻声道,“在佛学院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学得越多,我越想再当面谢谢他,可是……我发现,我根本无法联系到他。”

“就这事啊?”成才夸张地瞪大了眼,“我还以为你有啥问题解决不了呢。”说着,拍拍许三多的肩,“放心吧。对于袁朗那种人来说,让你进入佛学院是不费吹灰之力,于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你完全犯不着觉得过意不去,就安安心心过你的生活吧。”

根本不算什么?成才本是无心之语,在许三多听来却令心情更低沉了几分。

“老实说,我家也认识一些关系,要让我进军队混个一官半职也不是难事。”成才得意地摸摸鼻子,“不过,我妈不愿意让我去。毕竟么,虽然看起来风光,但现在各方势力变化莫测,战事也是行走生死之间,不仅照顾不了家里,还连累家人担心。我想啊,就算以后袁朗结婚了,他老婆可能一年到头都见不了他几次,更别说我们这些外人了。所以你不必过意不去,无法当面道谢不是你的错,而是他的问题。”

许三多抿紧了唇,半晌之后,终于轻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是我妄想太多。”

“什么?”成才没明白。

“没。”许三多摇摇头,“待会儿下午的课该开始了,我得回去了。你先走吧。”

“今天真的又不陪我啊?”成才很失望。

“抱歉。”许三多情绪莫名有些低落。

“真是的。”成才有些恼,嘀咕道,“你又不当和尚,干嘛比那些真和尚还学得认真。这么努力干什么啊。”

许三多怔住。

成才终究还是没有为难他,又从墙头翻了出去。

你又不当和尚,干嘛比那些真和尚还学得认真?……其实,对于许三多来说,年幼时期在观世音菩萨像前第一次能自己走路时,心里已经认定了佛门就是他的家,那种强烈的归属感是无法言喻的,所以他努力学习,努力改变自己,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成为配得上被称作‘僧’的人。然而史今却告诉他,他的命数不在此处,劝他不要因年少冲动而出家……

许三多是极相信史今的,然而直到现在为止,他依然不明白为何自己不该出家,为何不能进入清净之地好好修行。如果自己不该出家,那么,自己又该怎么做?今后的人生,又该往哪个方向前进?如果现在已经出家为僧,是否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是否就不会因为那个人而扰乱自己宁静的心?许三多鼻子有些发酸,抬手揉揉眼,深吸口气,转身朝教室走去。

……

傍晚下了场雨,寒意在冷风中层层侵袭。老师宣布下课后,许三多与同学一道走出佛学院。

秋分一过,天色总是暗得极早。与同学道别后,许三多裹紧外套,打着伞朝云沙寺方向独行。

街上人烟逐渐稀少,雨却越下越大,风从房屋树梢间穿过,卷起蛇贴着皮肤游走般的冷意。许三多加紧了步伐前行,却忽然听到巷角传出轻轻的喷嚏声。

转头看过去,巷角暗处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她看起来不过7、8岁,手里提着擦皮鞋的木箱,脸上沾了黑色的油污,因大雨回不了家,正靠着墙瑟瑟发抖。

许三多一怔,连忙走过去,小女孩却退了几步。

“那个……我有伞。”许三多微微举高了手中的伞,“我送你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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