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看来,转交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这么简单的事谢孤衡难道不知?打的什么算盘?
仇数直觉不能当这转手人,正想婉拒,慕汀夷已走过来,站得不远不近的,没看谢孤衡,径直对仇数道:“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谢孤衡自顾侧立,也好似没看见她,还拢了拢身上的黑色纹金的大氅。慕汀夷心头泛着酸意,袖中的手不由攥紧,赌气似地也撇开了脸。
仇数夹在这奇怪的氛围间简直要窒息而死,终于不顾是否会惹怒这两尊大佛,忙不迭地将那烫手的玉塞回谢孤衡手中:“慕姑娘,副掌院有事找你。我还得赶回去接芊芊,先行告辞了。”
也不管慕汀夷想说什么,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
慕汀夷心下叹气,与谢孤衡在风雪中对峙了一会儿,有一瞬间觉得他们都是几百岁的人了,怎还这般幼稚。
罢了,是她说的拒绝,是她当的坏人,被甩点脸子也无可厚非。
她沉声道:“过来。”
谢孤衡动了动,脚步有些犹豫,但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这人冷着一张脸,完全难以想象前不久在宴会上,他也亲自躬身为她系面纱,又含笑望她,用蛊惑无比的低沉嗓音说她不乖的。
果然当时只是为了看她笑话。
臭男人。
慕汀夷越想越气,杏眼正带冒出怒气,忽而一阵温暖袭来,竟是谢孤衡解开衣襟系带,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披在了她肩头。
慕汀夷下意识要拒绝,谢孤衡面无表情道:“君上不必防备,在下不会对君上再有想法,只是礼数罢了。”
她并不畏寒,可在他沉静的面庞中真的看不出一丝眷恋时,一股寒意还是蹿上了指尖,直抵全身每个角落。
这一顿滞,谢孤衡已将厚实的外衣为她穿戴好,暖烘烘,还带着原主人身上的淡香,烘得慕汀夷舒服得眯眼,不禁缩了缩脖子,将脸往黑色毛领里埋一些。
他眯起眼,手在她耳畔流连片刻,最终只为她理了理缭乱在蓬松毛领上的长发,克制地垂回身侧,声音有点喑哑地解释:“仙玉我留着也是无用,便想托仇将军转交。毕竟,你我也相识一场,互助也是应当。”
只是相识一场。
互助是应当。
锦陇山庄舟台分别时,谢孤衡也是这样决然,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曾给她,若不是慕汀夷是当事人,哪里看得出他对自己有情?
分别之后呢?
近一个月不曾联系,分明拨一下琴弦便可召唤她,可始终没做。
不是恪守不渝,不是心有顾虑。
这一刻,慕汀夷终于明明白白地意识到,谢孤衡说的断了念想,不是玩笑。
破晓的晨风吹过慕汀夷的脸颊,刀割似的疼,血淋淋地伤。
在他心中,自己一定也与文双音差不离,即便真有喜欢,也能很快很容易变心。
但这也是她想要的结果,她不会有任何不满,甚至觉得庆幸!
她强打精神,摘下腰间乾坤袋的力度有些狠,递上去,撇过脸冷酷地道:“如今邪灵已灭,锁邪玉于我也没什么用了,你拿回去吧。”
谢孤衡没接,嗓音愈发嘶哑:“君上,这就要回华泽了?”
“与你无关!速速拿去!”
慕汀夷一副烦躁不已的模样,恨不能即刻与他断绝这仅剩的联系。
回想一路走来,自己倾尽一切可及之能,想获得她哪怕零星的青睐,可如今一看依旧是白费力气。
更可怕的是这一趟下凡,告了白,又被拒,一旦于此分道扬镳,依了谢孤衡对她的了解,往后但凡听到他的名讳,慕汀夷定不屑于再出现,这也意味着他们连宿敌都做不成了。
只是这么短一时间对她强装冷淡,已耗尽谢孤衡的心力,虚弱之际,他开始感到无尽的悔意。
或许当初在锦陇山庄,他不该捅破这层窗户纸,他该再忍一忍,哪怕忍一辈子,至少能隔一阵子将她骗出来,或是借着两域交好的名义,偶尔进华泽仙宫见见她。
是啊,为什么不忍一忍呢?早知她铁石心肠,与他也是无缘无分,不可能会喜欢他的,为什么还要告白?
他颓然地接过乾坤袋,没发现慕汀夷偷瞟他时,带着些许犹豫和不舍。
二人垂头站了片刻,一时无话,却也没人先提着要离去,直到那畔一个侍女哆哆嗦嗦地上前,小心翼翼问:“慕姑娘,时辰不早了,外头也冷,先行回府吧。”
慕汀夷颔首,示意她去让车夫将马车牵来,又看了谢孤衡一眼。
雪大起来,飘飘洒洒,星星碎碎地落在他身上,几片打着卷掠过他的眼睫,浓密纤长的眼睫兜住几点雪粒。
他琥珀色的瞳仁在微明的天光照耀下像一块冻结的湖,乍一看,宝石似的清澈,细一看,深渊似的幽深,轻一碰,便蔓延万千裂缝,美丽,但脆弱易碎。
慕汀夷受不了这双眼的眼底涌动的情绪,凄冷无情又茫茫,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疼,心口像被冰锥不断且狠狠地钉,疼得她忍不住抽气。
几乎是逃也似地转身离去,不想谢孤衡忽而拉住她细腕,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你不想知道我从何处得来这玉内的东西么?”
彼时,慕汀夷的大脑是空白的,盯着谢孤衡的唇,看它张张合合,注意力全在他们牵着的手上,好一阵子才在脑中转化成信息,迟钝地道:“这你已说过。”
“但我没说过,这东西是邪神身上斩下的吧。”
慕汀夷瞳孔骤然一缩,难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你知道邪神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