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两个多时辰后,无功而返的慕萦枫,正暗自盘算连夜做个新的小兔面具以假乱真,才发现葵小归已经走了。
所以此时此刻面对慕汀夷的逼问,他不是故意不答,是实在不知自己说了什么,竟让葵小归如避蛇蝎、连夜离去。
他暗恋慕汀夷多年,被婉拒的刹那,慕萦枫虽也失落,但奇异的更多地感到了一股释然,好像一项常年执行的、明知不可能完成的、不适合他的任务,硬着头皮坚持到现在,终于宣告了结束,他也得以解脱。
反而是葵小归的离去,令他疑惑不解的同时,心空落落的,无可抑制的担忧和焦虑像寒冬凛冽的风不断吹袭着他,叫他寝食难安,心口刺刺地疼。
他长叹一声,对慕汀夷道:“我只是告诉她,若她真要离去,便随身带一架灵傀,万一遇到危险,也好有个照应。”
慕汀夷道:“你设计的灵傀都下了定位咒,她若是带着,一样是被我们窥视,她不会愿意的。”
“可……诶,总之她下界寻你前,我们不曾有什么冲突。”慕萦枫罕见地露出无奈之色。
慕汀夷静默少顷,忽然问:“萦枫,你这次为何化了身外身下凡?自天枢阁建成,你根本不曾主动离开仙宫。”
“我……”他看一眼慕汀夷,“只是有种感觉,可能你出事了,我担心。”他既已表白,这份心事便也无需隐藏,不过还是说得较为含蓄。
“但我没受伤,”慕汀夷道,“受伤的是小归啊。”
——
再见到谢孤衡,已是两日后他们启程回太行剑宗的早晨。
彼时,慕汀夷尚在忧虑葵小归。
她宽慰自己,葵小归可能只是一时叛逆,心血来潮离家出走了,很快便能找回。
至于慕萦枫,他要替慕汀夷守卫仙都,只得先行返回。
仙界朝堂与人间的不同,君臣制度没有过分森严,另外因有法术的加持,天灾人祸更容易处理。
唯有她将将登基的那些年忙得昏天黑地,后来的几百年间,若没有撼动根基的大事,她很少召集朝会。
官员们除了各自的生活,忙于政务的同时也要修行,很多事递上折子后,得了旨意办妥了便可,节省了不少时间,这也是慕汀夷这么久没在仙宫,依旧有恃无恐的原因。
更何况,她说的君位拱手相让于慕萦枫真的不是开玩笑。
总之,离开锦陇山庄的这一日是个雪霁初晴的好天气,澄澈湛蓝的苍穹纤尘不染,轻纱般的云絮点缀其间,晨阳绽放万丈光芒,缓缓地温暖白雪皑皑的箬淮山,积雪仿佛撒落了数不清的细小钻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慕汀夷走进这薄薄的冬日暖阳中时,也感到了融融的暖意,连日的郁闷稍有缓解。
修好的舟台上,太行剑宗的灵力舟已准备起航。
这架灵力舟乃是先前被郭阳和他师父从门派夺走的财产之一,后由碧羽派于纳戒中一道归还,从外部看比原先那艘老旧的宽敞崭新,事实上性能也更佳,舟内装潢亦更加豪华舒适。
郑高远觉得驾驶它带慕汀夷回宗,才勉强不算辜负和委屈,早早就和曲茗雨将灵力舟内外擦了又擦,还点了檀香摆了果盘,以给慕汀夷提供周到的旅程和体验。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待谢孤衡到场时,郑高远以及其他人便意识到,回宗这一趟,想必不会太舒坦。
慕汀夷走来时,谢孤衡正与他们说着什么,文双音叫了一声“慕前辈”,众人的目光便全数往她处投去,又在她与谢孤衡之间沉默地徘徊。
虽然气氛古怪,不过她并未放在心上。
她自觉上次已将话说开,那么面对谢孤衡,也应当如对慕萦枫一样如常,坦荡,不带任何感情,可那该是什么样的目光呢?慕汀夷骤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如常对视的能力,以至于有须臾的躲闪与无措。
待与谢孤衡眸光相触时,她才惊觉——坦荡的,无情的目光,是他这样的。
说好的喜欢她,愿为她放弃名誉做男妃,结果这么快就变卦了么?
谢孤衡平静的、宛若面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眼神,俨然是一把锋利淬毒的刀,狠狠将慕汀夷的心口挖去一大块,剩下血淋淋的、逐渐腐烂的血口。
好痛。
可等他说完下一句话,她才知道,这还远不叫痛。
“君上来得正好。”谢孤衡冲她抱拳,笑容是恰到好处的疏离,“在下伤已痊愈,这便不叨扰了。”
“你……”
她微惊,正想说什么,他已毫不留恋地转回身,与其他人辞别:“诸位,一路顺风。”
阳光明媚灿烂,谢孤衡带着商时语,坐上另一艘灵力舟,率先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