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夏泉茫然看向俞孝砚,那种疑惑不像是装出来的。俞孝想了想,修改了一下措辞:“同学。”
“什么啊?讨厌谁?”夏泉依然迷茫,俞孝砚意识到,他根本没有把当前的对话和几分钟前遇到的两个人关联到一起。夏泉的思维完全是碎片式的,并不依循任何逻辑,只要谈话中断或场景切换,他的记忆和感受会快速清空,跟这种人基本没办法沟通。
联想到夏泉敏感易怒的脾气,俞孝砚不打算就这个话题再多聊。两人顺着人群一路沿着凃科大校园外围行走,虽说只一条马路的间隔,但凃科大的正门在另外一侧半环,抄近路仍需至少十五分钟脚程。越远离谟涅,周围的氛围越为平和寻常起来,整洁的人行道紧挨着金属栅栏,凃科大平坦的草地尽头是一个人工湖,遥遥在阳光下闪着光。校园里种了很多樟子松,高挺碧绿,松针看起来格外坚硬,像依然在坚持对抗已经远去的寒冬。
漫长的演变中,生命会因抵御灾害的本能和苦楚进化出应对措施,形成厚厚的壳或长出尖锐的刺。一枚苦果的前身也许也曾尝起来柔软甘美,在经历无数掠夺啄食后被迫锤炼生长得面目全非。进化论的法则依准是适配而非强弱,生命的走向如果有固定轨迹,那是否说明,一切路途的终点都是无可挽回的自我剥离和绝对的痛苦?
如果人在尝试过这样的终点后忽然被赋予第二次启程——俞孝砚看向低头沉默走在自己身侧的夏泉,想,那这种痛苦是会释然消散,还是诅咒般加倍?
下午三点的阳光正好,暖风中夹着令人觉得舒适的凉意。步行是俞孝砚的提议,准备出门的时候,他发现天气很好,而夏泉在二楼的暗房里被关了好几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见过阳光了。尽管心怀怨气,小祁还是在出门前替夏泉梳了梳头发,清洗吹干后的柔软长发在他手里听话地收拢弯折,迅速又熟练地扎出一个流畅漂亮的丸子头。“比我妈和我妹的头发都好扎。”小祁很满意,端详半晌,忽然回头对俞孝砚低语:“他卖相这么好,我们把他送去当偶像吧,肯定很赚钱。”
“你他*又在搞什么啊?”夏泉不耐烦地质问很明显在说他小话的小祁。
“看来是不行了。”小祁继续低语,“他一张嘴,粉丝就塌房了,说不定我们还得赔点钱。”
路上开始出现骑共享单车的学生,再往前走不远,果然出现了一片共享单车停放区域,旁边有一排自动贩卖机,按照约定,谢小楼会在这里跟他们碰面。
谢小楼,凃科大二年级的本科生,王海生提供的那条“安全”的线索。出于对王海生的绝对信任,俞孝砚给谢小楼发了一条消息,很快便得到了回复。他抬手看了看腕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要喝什么吗?”俞孝砚习惯性打量贩卖机内商品。夏泉伸手指了指,示意要喝苏打水。“哪一个?”他一边投币一边跟夏泉确认,刚按下数字,清脆的自行车铃声从左侧道路传来,伴随着擦过耳后的风声和刹车声,一辆单车稳稳停在停放区域的最边缘,两人同时看过去,只见一个挎着双肩包的男生也正抬头望向他们,对方单脚撑地,卫衣外套了件明黄色的防尘外套,应该是一路骑得很快,黑色的短发被吹得在头顶翘起来几根。“请问,”他问道,“是俞孝砚和夏泉吗?”
“你好。”俞孝砚伸手在出货口拿出罐装苏打水,递给夏泉,“谢同学。”
“太好了,差一点就迟到了,还好最后一个路口是绿灯。”谢小楼停好单车,大步走过来,他眼睛很亮,是那种富含生命力且品性纯善的亮,即使只是走路,也让人觉得他好像没有什么烦恼:“叫我小楼就行,让你们久等了。”
“我们也刚到。”俞孝砚答,夏泉在旁边开苏打水,不知道是力气太大还是运气太差,把拉环掰断了。
“跟我来吧。”谢小楼看起来行事非常干脆,并未过多寒暄犹疑,“我们得找一个能说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