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靠近西岛大门,门禁却无响应。司机摇下一点车窗,物业管家撑着伞站在门禁后,对他们道:“抱歉,未登记车牌暂时不能进入小区。”
唐焕辰探出头,发现大门前确实放了一个禁止通行的立牌,不远处某幢房子前站了一圈人,隐约还看到有警车在。“我是业主。”他一边下车一边问:“里面怎么了?”
物业靠过来替他遮雨,还没回答,唐焕辰已经看到两个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从人群里出来,担架上盖着一块白布。
再走近点,唐焕辰听到了旁边围观人群的讨论。这边是一列紧凑的联排,靠路边的房子似乎一直没人住,住在隔壁的邻居便在里面偷偷种了点菜。晚上老婆做饭,让他去拔点蒜苗,他冒着雨刚出门,就看到隔壁房子门庭处的灯是亮着的,门也是开着的。隔壁业主移民七八年了,按理说是不会再回来了,况且门外没有车,他怀疑是进了小偷,便躲在一旁给物业打电话让物业来看看。可物业还没赶到,一团火忽然翻滚惨叫着从门庭处冲出来。隔着雨和夜色,他敢肯定那不是一个人,那是一团扭曲盘虬、看起来像一截巨蛇一样的东西,可切切实发出了尖锐的惨叫声,并且随着滚下门庭台阶,那团东西在燃烧中急速伸展膨胀,像是随时会猛然冲过来扑到他的身上。邻居大骇,逃回家里立刻报了警。
周围房屋挨得紧密,很多其他邻居被惊动了,不少人在自己家里听到声音后朝外看,都看到了这边的火光。但物业来了以后,发现那团所谓的蛇一样的异物,根本就是个人,虽然已经烧到全身面目全非、肢体蜷缩,但从形态看,是个瘦削的男人无疑。而最先目击到事故的那位邻居一口咬定自己看到的不是人,不管是什么东西,总之绝对不是人。因为受到惊吓情绪激烈,还跟警察吵了几句,最后被家人劝回去了。
尸体已经被抬走了,所以地上只有一条拖长的焦黑印记和勾出来的白线。案发的那幢房子则被拉了警戒线,门庭大开着供警方进出调查,物业工作人员正在劝说围观的邻居们快点回家,关好门窗。虽然最近凃海各类事故频发,令人不安,但小区里出了这么令人恐慌的死亡事件,还极有可能是凶杀案,现场的业主们不肯罢休,围着负责人七嘴八舌问责。
周边几户的门廊灯都开着,暖黄的灯光映出细密雨丝,视线越过淅淅沥沥且嘈杂的现场,唐焕辰忽然在外围另一侧看到一个让他觉得有些眼熟的身影。对方的脸大部分在伞沿下的阴影里,那种眼熟的感觉让他分外在意,下意识侧身靠近几步。此时对方站在人群最后面,几乎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力,忽然他的身形动了,缓缓后撤了一步,看样子是要离开,转身时唐焕辰认了出来,那竟然好像是苏棣。
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也住这?没听说过啊。
肖沐云消失前,也跟他说见过苏棣。唐焕辰心里一动,身体先一步反应,他绕过人群大步朝那边追了几步,追上苏棣,猛地拍了一下对方肩后。这举动有些唐突,苏棣刷地回头,一张脸上眉头拧起,看到唐焕辰的脸后,瞬间似乎瞳孔微微收缩,流露出几不可查的惊讶,他愣了一下,脱口道:“唐焕辰?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在念书时虽然不算朋友,但也是认识的。当时肖沐云跟苏棣被组队的那个参赛项目名单里原本也有唐焕辰,但他和苏棣在团队中的定位略有些重合,所以最后他并没有参与。唐焕辰私下觉得苏棣这人包袱太重,不爱跟他来往。眼下苏棣的反应,倒像是更觉得唐焕辰出现在这里突兀,唐焕辰挑了挑眉毛:“我家在这里。”
这话说完,他明显感觉到苏棣看着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奇怪,对方快速打量了他一眼,好像有些戒备,忽然又转头看向案发现场。而这会儿站得近,看得清楚,唐焕辰发现苏棣似乎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眉眼间倦意很重,衣领皱着,透着一股狼狈。他撑着伞的那只手臂的手肘处黑乎乎的,像是蹭到了什么脏东西,而他本人好像并没有察觉到。
他向来意气风发,这种心事重重的疲态很少会在他身上出现,这人怎么了?唐焕辰心想。还有,他刚才那什么眼神?
“有个朋友住这,我来聊点事情,要走的时候路过这边,发现好像出什么事了。”没等唐焕辰再问,苏棣主动解释了,语速很快,说完朝唐焕辰笑了笑,神态语气也恢复了从前的样子,仿佛刚才的都是错觉:“不知道你也住在这里,太巧了。可惜我有急事,得先走了。”
他不欲多客套的意图表露得很明显。唐焕辰虽然觉得他有些反常,但也并没有真的想同他叙旧,便点了点头,侧身让路。“对了,有个事情我想问下你。”苏棣擦过他匆匆要离去,唐焕辰又开口,他想问一问苏棣,那天见到肖沐云时,有没有觉得肖沐云有什么异常?比如看起来生病了之类的;肖沐云在跟他对话过程中是否留下过他们不知道的线索?他太迷茫了,如果能有多一个人提供一些哪怕不起眼的消息,也许能给他和叶宽一些思路,让他们知道肖沐云到底有什么在瞒着他们。
可话要说出口时,他顿了顿,忽然改变了主意。“我想问你,”唐焕辰回头看他,“你最近几个月,有在凃海见到过肖沐云吗?”
地上有一层薄薄的积水,雨丝将红蓝晃眼的警示灯晕染得不那么刺眼,反而像隔着一层柔光滤镜,包括还在纠缠不清的业主们的争吵声,忽然都模糊远去了。苏棣停住脚步,伞沿抬起。
他摇了摇头:“我没见到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