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处于东港和老城区的交界处,排水系统一直做得不太好,一下雨堵下水道、漏水都是常有的事,接连几天暴雨,周边几条老街已经涝得不成样子了。俞孝砚这一周都在疗养院陪病人,回来好不容易理完店里的事情,放水池又开始往上返水。他以为是老毛病,以前也经常这样,雨下太大排放不及时,或者排水口附近有垃圾,污水出不去就会形成倒流。谁知道一检查,发现是水管里面堵了东西。一大团污泥,把出水口下方堵得严严实实,而且看质地,很像那种河里的河泥,俞孝砚老家从前有供小孩子玩的水塘,他对这种泥很熟悉。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店里的水管里?
俞孝砚把水管后半截全拧了下来,把泥掏干净,一点一点冲洗掉,再装回去。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几天没回来,后街变得看起来很脏,比平日要暗沉几分,空气里除了雨水气,还隐隐约约漂浮着一股令人不舒服的异味,像是什么东西大量腐烂坏掉的味道。
“我不在这几天店里没出什么事么?”俞孝砚去后厨洗手,问小祁,“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在后面晃荡?”
“很多。你指什么?”小祁围着围裙,正在摆一个果盘:“生姜又带了两只新的猫来蹭吃蹭喝,每只都长得面目可憎。我打算明天下班全抓去绝育。”
店里曾经遭过贼,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最近一年倒是流浪猫越来越多。小祁负责后厨的杂事和卫生,店里的大小事俞孝砚不在时也都会拜托给他,他做事很细心,有异常不会注意不到的。
俞孝砚没再纠结这个事情,他洗干净手,又换了件外套,拎了个杯子和一瓶啤酒出去。目光一扫,看到了几个眼生的面孔,样子很稚嫩,像是大一的。俞孝砚走过去,把啤酒往桌上一放,就势跨过椅子坐下,冲着几个惊恐的小朋友招手:“学生证和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天干物燥进门就要查身份证。俞孝砚一坐下,高大的阴影落在面前,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老老实实把证件拿了出来。俞孝砚看过,又扫了一眼几张不安的脸:“收好。大一课多,又要期末了,你们不用学习吗?还出来玩。”
“我们学校炸了。”其中一个看着挺乖的小女生说。
俞孝砚看着她:“倒也不必如此。”
“是真的。”她旁边的朋友连忙解释,还打开手机翻图给他看,“真的炸了。你看,正好是我们系教室,我们老师住院了。我们今天都没地方上课了。”
俞孝砚看图,一间大学教室,地面上一个近圆形的大洞,天花板上也有一个同样大的,周边全是碎石块和围观的学生。
“学校里传,杀人狂带着炸药进学校了。虽然李老师是被碎石块不小心击伤的,而且也抓了一个嫌疑人。但杀人狂不止一个,接下来可能还会杀老师,杀同学。”
俞孝砚说:“你们什么学校的?”
同行的一个男孩老实回答:“师范学院。”
俞孝砚在疗养院的时候确实听说了,凃海最近确实治安不太好。大概连日天气恶劣,一些四处流窜的社会闲散人士开始躁动,陆续听说市内频繁发生一些类似于房屋遭到破坏、有人离奇失踪等怪事,没想到在这些年轻学生中这么人心惶惶,搞得这些大一孩子学校都不敢待。
“有杀人狂你们就更不该跑出来四处晃荡了。天黑路滑,事故发生几率难免上升,待在图书馆或者寝室看书,不比在外面安全?”俞孝砚道:“喝完饮料早点回学校,不要到处乱跑了,不然家里人也会担心。”
几人连连点头。
俞孝砚端着杯子刚要起身,忽然眼前一黑,整个酒吧陷入黑暗。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吧台那边的男生们大叫:“老板,怎么停电了!要点球了啊!”
酒吧角落里几处太阳能小灯球缓缓亮起,驱散了几分室内的躁动和抱怨。音乐也停了,俞孝砚“卧槽”一声,走去吧台后面,挑开帘子,小祁也一脸莫名其妙,拿着一个手电筒出来:“老板,咱们店是不是快完蛋了?”
“完你个头。”俞孝砚接过手电筒,作势要敲他,“你看着这里,我去看看是不是跳闸了。”
是跳闸还好,千万别是线路出了什么问题。俞孝砚心里发愁道,老街区的电路复杂,维修起来十分麻烦,这种天气,找师傅都难。
天干物燥是15号,10-15号公用一个电箱,位置就在天干物燥后面的楼梯间里。俞孝砚推开后门,瓢泼夜色里,前后一片黑暗,果然是总闸跳了。他松了口气,随手套上雨衣,穿过雨幕,几步走进破旧的楼道里。这条楼梯在临街门面的背面,可以直接通往整栋建筑的二楼。俞孝砚甩了甩手电筒上的雨水,正要查看电箱,拧开开关后却发现,电箱不见了。本该挂着电箱的墙壁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挂在这里十几年的电箱消失了。
漆黑一片的楼道内充满尘埃的味道和潮气,混在一起湿冷呛人。俞孝砚愣了几秒,用手电筒光扫过周围,他发现透过蛛网和黑色的污痕,原本挂着电箱的位置,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疤痕一样的凸起。那个样子就像,电箱是长在墙上的一个瘤,被人切除之后,留下了一个疤。
这联想有点恶心,俞孝砚后退几步,想确认自己没有走错,然后他忽然发现更加深暗的楼梯角里,似乎躺着一个人。
俞孝砚走过去,蹲下来,把手电筒拧到最亮。
一个四肢修长的年轻人,一动不动地躺在角落里。他面色青白,浑身都是泥水,看年纪和打扮像周围学校的学生,但嘴唇干裂,颧骨像是被揍过一般泛着乌青。一头粉毛扎在脑后,身上的衣服脏得几乎看不出原貌,但依稀能辨认出上面的血迹、污渍,和一些斑斑驳驳的暗沉颜色,像洗不掉的颜料颜色。俞孝砚视线向下,忽然注意到了他的手。那是一双看上去干净而有力的手,小指关节有着厚厚的茧子。此刻主人身处昏迷中,可它垂在身侧,神经质一般无法自控的、不停地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