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念眨眨眼,再看刘煊赫,心下了然,知晓公子褚选择明主的思量,“此鹿,夫子当食柳①。”
“子炬。”刘煊赫戳了戳公子褚的胳膊,他顺便把修改好的箭弩设计图递给对方。
“主公大才,日后为圣主,无人可指摘。”
刘煊赫知道这是公子褚安慰他刚才说错话的事,“别,我不干指鹿为马还要别人赞成的独裁行径,以后你也不要暗示他们听话。”
屠户上前分鹿,他把刀磨得十分锋利,鹿有些老,肉硬,味重,需要大料炖食。
“常思,鹿颈送去给你父亲,向他赔罪,一条后秋给王将军,她食量大,一条前秋给你姐姐。”
“哪个姐姐?”
“这是头老鹿,兰芷东奔西走,食冷硬,果腹为主,正合适。”
刘煊赫拿起笔继续改图纸,他必须早早做出最佳的箭弩,时间不等人。
“剩下的拿去后厨,我饿了。”
厨子把鱼也烹好,两个男人抬着鼎来到长桌前,有侍女切好鹿肉,一一放置。
“主公,多吃些。”褚裟细心取出刀叉,双手奉上。
“筷子吃鱼,刀叉吃鹿肉,这日子过得够精细。”刘煊赫很感慨,他吃了口鹿肉,不算好吃,煮了一下午,味道也就那样,可分食鹿肉和鱼肉的各位都很高兴,便知道这不只是吃东西。
“主公,请。”
米酒味道清淡,刘煊赫不觉得自己会醉,一杯又一杯,“百姓为鱼肉,我为刀俎……这不对,公子褚,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
“喏,主公。君子一诺,九死不悔。”
襄王入京,被天下文人墨客指责,他便发起了对诗词文章的讨伐,无数才子才女焚诗烧书,只求自保。
“小姐,你就让奴婢烧了它们吧。”
啪——
“不准,你怕死?真没有骨气。”容琞推开婢女,她把诗画抱在怀里,火把她的怒与怨烧得越来越高。
“小姐,不要,奴婢求您……”
“放开。”
容琞少时就有才名,因不能出仕,还沦为放—荡的道人,嫉妒与怨恨无处诉说,她恨司徒白这个家世显赫,可以任意施展才能的女子,意图挑出对方的错处,诗词里道尽了司徒白的无奈与挣扎,本是高门贵女,不必受此磋磨,自讨苦吃。
她恨王琼华能做将军,写素肥头大耳蠢笨如猪,却被人赞巾帼英雄。又责难柳莺莺身陷红粉还清高,那点文墨净是生硬,文人雅士还吹捧她为才女,天下人瞎了眼。
她也恨太后,她不觉得女子要嫁人,嫁了君主成为太后垂帘听政的司徒姝让她心中满是愤怒,嫁给荒—淫无道的帝王,便是给仙人的羽衣落了粪土。
她将先帝比作泔水,把襄王比作豨②,泔水养肥了豨。
恰负责捉拿乱贼的通判曾求娶容琞,被不留情面地拒绝,今次他又求娶容琞为妾室。
“为妻我都不愿,何况做妾?”
“我死,乃为殉道。”
容琞不守女德,大放厥词,被人绑在高台之上,死于大火。
是夜,马蹄踏过泥泞,一路向北,行者在天亮前叩响山庄的门。
“死了,都死了,有饿死的,有被分而食之的,有写诗被杀的……道观被砸了,三清倒了……”
刘煊赫想拉住男人,对方却抽刀自尽,他被溅了一身血,“我想拉住他的。”
“何人?”褚裟出来的时候,就见刘煊赫呆站着,“可是受了惊?”
“子炬,我不能理解封建社会,每当看见他们死在我面前,我都觉得很可怕,我是个孤魂野鬼,我是个过路人,我不属于这里,我想回去,可是……他们也应该拥有自由、和平、法治,那是我曾经拥有的不曾留意过的珍贵的东西。”
“你们把人安葬好。”褚裟提着灯笼,细语慢声,“主公,请跟我来。”
嘉照四年,襄王逼走太后,引发文乱,死伤无数,天下凡有心者,揭竿而起。
“父王糊涂,他和襄王一起能成什么事?”轩辕沉云锤桌怒喝,幼帝在位,他当然也想逼宫谋反,总得等沉不住气的乱贼出现,他们父子再名正言顺地以清君侧的名义登上皇位。
“现在好了,天下都骂襄王叔和父王是乱臣贼子,何人得利?反正我是失了忠义,没了脸面,还杀文人雅士来堵悠悠众口,简直是失心疯!”
车夫不停地拿马鞭抽打空气,他吆喝着,满头大汗,手臂绷紧。
“我们去战场吗?”
“对,我们得见到王素。”褚裟补充,“就是王琼华王将军。”
“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琼华乎而。”刘煊赫用一只手拍打另一只,他悠悠唱起《诗经·大雅·文王之什·文王》,这首诗描述了文王统治下的繁荣景象,其中一句“琼华碧血,戎车既攸宁”便是王国繁荣昌盛,人民安居乐业,琼华因此被用来形容美好的事物。
“你别担心,她的名字就是个好兆头,我们指定成功。”
褚裟点点头,他从腰间取下玉笛,“此程路途遥远,公若不弃,子炬愿吹一曲以解主公的烦闷。”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拜我为义父。”
褚裟攥紧玉笛,他没忍住,用玉笛敲了刘煊赫的头,“主公,你太过分了。”
“我看你眉头紧锁,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嘛,原来你也不总是胸有成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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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柳:里脊肉
豨:威猛有力身躯壮实行动迅捷的野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