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定二年,十月二十九日。
戚宅。
卫昕与戚代松喝着茶。
“明庶,农奴户籍半途而废,户调式制度一塌糊涂。”卫昕双手抱着头,“世家吞并土地日益加剧,百姓温饱全无。我好像是个罪人,我什么都做不好。”
“别这样想。”戚代松拍着她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
“明庶,世家不除,南疆就没有安定的一日。”卫昕皱着眉头,“宇文泰与南疆开战,胜负尚未出现。但是,宇文泰的军队瘟疫肆行,恐怕是坚持不了,还是会退兵的。”
“你想怎么做?”戚代松问道。
“我毫无头绪。”卫昕说道。
“据我所知,月治人潜入南疆的人数,好像不对劲。”戚代松眼神流转,“看来,我们得早作预备。”
“如果真有那么一日,我就殉道。”卫昕看向远方,“我来敦州,就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解放南疆百姓,让他们有饭吃,有田耕。若是这些我都无能为力,还不如一死。”
戚代松叹了口气,说:“死亡无法解决问题。”
“那你的意思呢?”卫昕问道。
“若是我们帮助宇文泰解放南疆,我们的愿望就可以实现。”戚代松说。
“他是世家。”卫昕不以为然。
“我是平城戚家,我们家族虽然比不上宇文泰家世显赫。”戚代松说,“不然,若朴就不会看上我了!”
卫昕无言以对。
“云舒,你的户调式政策,我拿给宇文泰看了。”戚代松说,“他想要在金城实行。”
“切。”卫昕说,“你还相信他?他把我从金城赶出来。”
“他情非得已。”戚代松苦口婆心,“不然他不会老是想接你回去。”
“你不要替他说话。”卫昕喝着茶。
“云舒。你对南疆的熟悉程度比我要深。”戚代松说,“父母已经抛弃我。我与孤儿差不离,我若是殉道......”
“住嘴。”卫昕眼神通红,“你是难得的人才,你怎么能......”
“让我把话说完。”戚代松说,“云舒。我知道你,你不仅是张依,也是卫昕。卫炎原是江州刺史,因为要改革南疆,让人千刀万剐,那日,行刑完毕,我特来送行,看见你收拾他的残片。你报道的那一日,我已经认出你,况且陈校和若朴县主会拿你的双重身份做文章,这是其一;若朴县主想要谋朝篡位,韩王让歌女监视宇文泰,若朴与陈理知道宇文泰为了你,没有与妻妾同房,可见用情专一,若是你出了事情,他们显然是要拿你威胁宇文泰,这是其二;南疆改革势在必行,你是江州人,在南疆生活十年,你写的农奴报告,制定的户调式制度,是切入改革之关键所在,我的思想政策,行动手段均不如你,这是其三;陈校与若朴县主想引月治人入南疆,屠杀百姓,你我势必阻止。你身上的负担如此沉重,既要为父申冤,又要解放南疆,你不能死,所有南疆百姓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虎宿卫表面是陈校的亲兵,实际上对你青睐有加。没有你,就没有他们。你若是出了事,农奴就会没有方向,他们只会盲干,因为他们的斗志在日益残暴的统治下逐渐消磨,这是其四。”
“陈校表面是扶持若朴县主成为储君。实际他若引入月治人,与宇文泰斗个你死我活。”卫昕眼神流转,“实际他有自己的心思。”
“皇帝谁不想做?”戚代松说,“谁要是顺利发动政变,改朝换代,谁就是九五之尊。”
“我们要是让若朴县主与陈校反目成仇。”卫昕说,“我们就有胜算。”
“本来,我以为顾家与陈家会不对头。”戚代松说。
“因为顾芙小姐,让陈家父子沉醉其中。”卫昕说,“顾陈梁家,只会是休戚与共。”
“我明白了。”戚代松说,“那只能在若朴处下手了。”
“是。”卫昕说,“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现在,陈校想要放弃南疆,定是要将南疆拱手让给月治人。”戚代松说,“那些百姓和官员定然不同意,他们就只能屠杀,或者用别的方法。等那时,我们就离间若朴与陈校的关系。”
“杀了陈理?”卫昕眼神冰冷。
“是。”戚代松点头。
“但是陈理的侍卫如云,除了曾谙是宇文泰的人。”卫昕面露疑惑,“我如何下手?”
“你是小狐狸,你自己想。”戚代松说,“陈理看上你的皮相,他肯定不舍得将你交到监狱。”
“好。”卫昕说道,“若要逃出敦州,去金城还是西凌平城都很危险。”
“去盏城如何?”戚代松提议道。
“不行。司马错与张佳的关系漂浮不定,不一定施手救我。”卫昕眼神流转,“康城。”
“那是沈家的地盘,你可认识沈家的人?”戚代松问道。
“认识。”卫昕说,“过命的交情。”
戚代松的思绪恢复过来。
“张依会去哪?”若朴攥着他的肩膀。
她的脸颊让蝎子咬的红肿疼痛,渗有血丝。
“你觉得呢?”戚代松问。
辰时。
天光明媚。
卫昕路过一处树林,换好衣服,贴好□□,面具既薄有透气。
千乘关。
卫昕来到千乘关,城墙上贴满捉拿张依的告示。卫昕与一些百姓一块去凑凑热闹。
“捉了张县尉,还能获得三十两黄金。”一个女子抱着孩子说道。
“张县尉制定废除农奴户籍,还要将地分给我们。”一个男子说道,“我们要是将她交给官府,太没良心了。”
“但是黄金三十两!”一个小孩说。
“拿了钱,你得有命花!”一个老人说道。
卫昕与一些百姓散去。
她跟在几名百姓后面,士兵搜查很严,仔细辨别模样。
卫昕一袭草绿色直裾,梳着简单的发饰,戴着面纱。
“站住,你叫什么名字?”兵士上下打量着卫昕。
“明庶,张依不会这么容易就逃脱的了。”若朴表情狰狞,“她是出了敦州城,但是现在满城都是她的告示。”
“无所谓了。”戚代松说,他的衣袖里系着刀片。
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1]
戚代松眼神赤热,南疆总会得到解放。他却看不见那一日了。
黑夜即将过去,太阳会照耀南疆。
戚代松趁着若朴说话的间隙,将刀片吞入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