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往茶贩的小摊子上一坐,小蝶忽地朝身边的琳琅咬耳朵。
“我同你说啊琳琅妹妹,咱们小姐最是口是心非了,若是她说不要便是要,若是说你渴了…”
“便是她自己渴啦!”
林栀脸颊泛红,好似沐雨含苞的桃花般。
她嗔怪道,“傻小蝶,还想吃食安堂的樱桃煎吗。”
反问的语调,却让人听出几分含带笑意的威胁,茯苓看着这一幕,眼角忍不住泛起酸涩来。
茯苓是柳州古渠县人,父亲早逝,母亲便带着她与两个弟弟改嫁。
茯苓父亲生前乃是进了三甲的进士,很有些文人风骨的气度见识,可目前亦要生活。
趁着年轻有些姿色,便匆匆寻了本地一商户,虽说都是二婚,但也算半个门当户对。
只是后来,母亲跟在商贾之间也变得唯利是图。
对方见她生的乖巧,便生出送给喜好美色的县爷做妾。
可茯苓知道,寻常女子做妾,那便是自寻死路。
于是她给了母亲一笔银钱,自许到人牙子处待人收买为奴。
这一切,似乎都顺水推舟般又无力改变。
被姊茕娘子派来伺候林小姐时,她心中又惊又喜,一为小姐的豁达清勇,二也是为自己有了打算。
林小姐待人以诚,生母的学识见地当年的先皇后也是赞誉有之,若能跟在这样一位聪颖豁达的主子身边,比在春花楼日日笑迎男客好上许多。
今日瞧见小姐待人温柔良善,对她们几个,也是全无半点尊卑高低,她心中感念,近乎是一瞬间便对未来有了期待。
三人点好茶口与点心,问至茯苓时,只见她眼含热泪。
林栀心思细腻,见她眉间凝着晦柔,大概也能猜晓几分。
“小哥,你们这可有甜口的茶水?”
小蝶疑惑,“小姐,我记着你不喜甜呀...”
林栀笑了笑,“若是回忆苦,总要吃盏甜茶兑兑。”
茯苓缓过神,林栀握住茯苓的手掌微热。
“往事不可追,茯苓可愿跟我一齐往前走?”
小蝶和琳琅面面相觑,最后相视而笑,像是都明了了般。
茯苓来的这些日子,寡言少语很是稳成。
可年少老成本不是好事,况豆蔻年华的姑娘失了心性率真,也难免惋惜。
也是在后来三人一道吃醉了酒,才听得茯苓从未与人提过的身世。
小姐聪慧,想必也定是思量探看了出来。
“奴婢惶恐,奴婢离家多年已是浮萍未依,小姐视我们为亲为友,奴婢实在动容这才忍不住..”
林栀言笑晏晏,“女子一世,如草如芥,往事不可追忆,如今你跟着我,便再也不会如从前一般。”
茯苓忍不住眼泪,想到母亲狠了心不认她的模样,啜泣道,“小姐恩情茯苓终生难忘,奴婢愿意同小姐生死与共。”
茯苓声泪俱下,小蝶和琳琅将她扶起来,林栀听着动容,也忍不住流了几滴眼泪砸在手心。
女子这一生,要经历之事何其多,浮沉一路,不过是但求问心无愧,她从前过得不易,自是能明白茯苓的心情。
好在往后,她们的日子都苦尽甘来了。
四个姑娘坐在茶摊前性情使然,倒是让一旁上茶的小厮很有些摸不着头脑。
直到茯苓余光瞥见,忙不迭的踱步从小厮手里接过茶盘。
“不好意思,让小哥久等了。”
上茶的小厮忙摆手,两人火急火燎,倒是不小心指尖相触。
“姑..姑娘,失礼失礼...”
茯苓垂着的头陇得更低,耳根泛红,连神情都有些拘泥憨态来。
林栀起身,从袖口摸了几口碎银,“小哥一会儿再帮我们上壶雪山毛尖罢。”
小哥连忙点头,她挽着茯苓坐下,小蝶已将接过的茶盏和点心一一摆好。
“快尝尝。”
团茶的时间与泉水的火候掌握的恰到好处,中和了茶叶的微涩清苦,朝露泉水似酣似甜地巧妙中和,叫人忍不住一盏下肚回味无穷。
点心配的是一些鲜花果子,又用当季时令的新鲜果子稠汁辅佐,实在美味可口。
林栀大病初愈,味觉真是需要逐渐恢复,她招手唤来小厮,见春光大好,随口问道。
“小哥,可否将我们顶上这草盖掀开些,阳光正盛,晒着太阳吃茶或许更添春日韵味。”
小哥当即手掌一拍,“好勒,姑娘。”
于是几人就着春暖花开品茶谈天,实在是颇有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惬意盎然。
晒温了身子,林栀昏昏欲睡。
却在这时,三人忽地立身挡在她面前,连同一道被遮挡的,还有温暖如沐的阳光。
她猛地睁眼,嗔怪道,“三个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