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喝几口的季瑞辞保持着头脑清醒,他凑近点去听她在说什么无果,干脆抬手推了推她的肩膀,“说什么呢?有什么是兄弟我不能听的?叽里咕噜和说外星语似的。”
“你当然能听。”秦润窈倒是没有醉到不省人事,脑袋勉勉强强能转过弯来,她略微有点大舌头,不影响说话,叙事能力多多少少受到了影响,颠三倒四地说:“你说结了婚是不是就不能和异性当朋友了啊?我心如刀绞啊,我舍不得啊,我还想对他好啊。”
从小到大穿一条裤子长大,季瑞辞从没有听过她发自肺腑的后悔某件事,猛然听到她发自肺腑的一连串“啊”,罕见地顿了顿,不太确定地问:“你这是为情所困了吧?这么愁啊,人家都快结婚了肯定没看上你,你都没开始恋爱就失恋,也算回头是岸了。”
“我不知道,我从一开始就崇拜他,当他的一把手慢慢就发现他是真的好,没废话,会教导,性格也不错,寡言少语,偶尔和刺猬差不多,叽叽咕咕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秦润窈晃着那半杯海蓝色的酒,一仰头把剩下半杯全都闷了,脸颊透着半醉的粉红,她一句话都没听进去,直起身体拍了下桌面,“我喜欢他,不是伴侣那种喜欢。我就是单纯喜欢他的人,行事作风,穿着打扮,长相语气……你说啊,他怎么忽然就要结婚了?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难道就我一个人唱独角戏吗?就我把你放在心上在乎吗?你都隐瞒我。”
听到前面几句,季瑞辞忍不住嫌弃的心想:照这么形容,他哪里你不喜欢?
等到后半句,季瑞辞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他本是想着安安分分当个诉苦垃圾桶的,没想到蓦然听到疑似警报的关系,他半信半疑地说:“你来真的啊,喜欢有妇之夫?你玩这么大!我看你别喜欢了,破坏关系是会坐牢的,我真诚的警告你。”
关于婚姻这方面对第三者的介入,公安机关和omega联盟是极其重视的,一旦伴侣报警是会视情况而定拘留还是负民事责任,他可不想到时候去派出所捞秦润窈。
“胡说八道,我和他是纯朋友关系,你别乱放屁了。”秦润窈醉醺醺地还不忘骂人,她一推酒杯,一抬下巴,示意季瑞辞给她满上,看来这架势是今晚不喝到断片誓不罢休。
想着明天她还要上班,季瑞辞顺着她倒了半杯白葡萄酒敷衍一下,“你这都借酒浇愁了,怎么可能是朋友关系。是你根本就没想过对他的喜欢发酵变质了吧?果然长时间不谈恋爱,不是变成变态,就是变成和尚。”
隔了几秒,他想起经常听秦润窈挂在嘴边的那个名字,试探地问:“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叫庄知礼?不会吧,那不是你的偶像上司吗?”
不听名字还好,一听名字秦润窈的眼泪霎时间控制不住流了出来,似是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湿了一块裤子,她吸吸鼻子接过季瑞辞递过来的纸巾,擦着眼泪,“你怎么知道?我是真的很喜欢他,我一想到他要和别人结婚,和我需要保持距离就伤心。这几天我忍着不主动和他聊天,关心他,他都不和我聊天了。你知道吗?上个月他就变瘦了好多,我想着每天找他一起吃饭,把他养胖点,毕竟秋冬容易生病。”
情绪到了激烈时,秦润窈的痛彻心扉溢于言表,哭泣着说:“然后我就发现他要结婚了,他一直躲着我。好几天我都没敢正眼瞧他,今天恰好碰到了,他都快瘦成骨架了,那么高的人瘦到手腕都细细的一点,我用点力就能掰断。手背上都全是针眼,秘书给他每天都泡营养粉营养剂那些东西,你知道的,那些东西只是勉勉强强维持体力。他本来就不怎么长肉,结果就这样了,我不想他躲着我,我不想避开他,就想好好陪着他。”
“你还说不是喜欢,你都爱上他了,老妹。”青梅竹马这么多年,季瑞辞就没见过秦润窈对谁这么贴心,能给自己几句话说哭了,开闸泄洪一样控制不住。
情关当前,秦润窈明白要结婚的人不能再接近,因此憋闷成个锯嘴葫芦,愁苦难过在心里沸反盈天起来,见到季瑞辞和喝了酒才能稍微吐露出来一丝半缕。
当好朋友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摒弃全部支持她的决策。
季瑞辞果断暂时抛弃世俗法律,断言道:“要我说你就按照你想的去做,你对他好,他又不是瞎子聋子,更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就要结婚说明还没结婚,你完全可以告诉他你喜欢他,他要是不喜欢你肯定会拒绝的,喜欢再说喜欢,这没什么痛苦的。别喝的酒精中毒了。”
“不行,我对他不是那种喜欢,你什么都不懂。”秦润窈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她朝季瑞辞翻了个不认同的白眼。
季瑞辞见状咬牙切齿地磨了磨牙,看来她全身上下嘴最硬,还有疏通不了的思想,难怪在这里痛哭流涕,不然按她要什么就非要得到的性格,早就在一起了。
他拍了拍秦润窈的手腕,耐心引导,“那你想想,你什么时候产生想好好陪着他的想法的?”
有时候爱不是一眼望过去就确定终身所爱,是点点滴滴堆砌起来的习以为常,藏在一举一动没被发现的细水长流里,一般人往往会忽视眼前。
“我……我……”秦润窈泪眼朦胧地看着季瑞辞的眼睛,被酒精浸泡过的生锈思绪缓慢地转动起来。
她回想到疗养院日夜陪伴的那两天,他们在厨房里肩并肩一起做饭,病房里的阳光将一切都镀上了层发光胶片的颜色,只要她转身就能在目光所及之处看到庄知礼——他半靠在沙发上抱着平板处理事情,拿着喷水壶给绿意盎然的花花草草浇水,蹲在电视柜旁边擦灰的身影,吃饭时与她相交的筷子……种种回忆过去半个月依旧历历在目。
那几天室内的地暖尽管开得很足,庄知礼的浅蓝色院服外还是会套一件宽松闲适的白色针织衫,光芒给他扫上层柔软温和的边缘,好似沉没到心湖深处最核心的照片,此刻一触碰到这里,秦润窈的神色情不自禁柔软许多。
她想到,他们一起在室内花园里勾着手臂散步,说到了很多生活里的事情,她的心情仿若灌满了橙子味汽水,因为庄知礼的边界感很强,他的朋友寥寥无几,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生活里的任何事情,她为更靠近庄知礼一步而雀跃不已。
那时,秦润窈看到身前几步外,头发花白,互相搀扶着慢慢挪动的老人,由衷的感叹等她老了能这样就好了……
深究下去,那她老了是想和谁成为恩爱两不疑的模样?心里第一个想到的是谁?
脑海里存放着的影像胶卷倾泻而出,一路从疗养院向着最初的时间点一幕幕疯狂倒放。
庄知礼第一次被她抓着手腕一起去吃饭,庄知礼第一次接受她的礼物,庄知礼第一次允许她进入他的家,庄知礼第一次和她握手说欢迎你升职……最终定格在了她第一次捧着手机,坐在教室靠窗的边缘座位上,目不转睛看着庄知礼介绍游戏的那天,窗外细细碎碎的桃花花瓣顺着春风飘进来,落在屏幕和她的头发身上。
耳边是庄知礼音色如玉的公司介绍,讲台上水课老师喋喋不休的声音顷刻远去,秦润窈拂去花瓣时不小心碰到灵敏的屏幕,他雪人般冷冽的脸倏地放大,未经世事的她为此失神的那一秒,坚定平静的眼神让她悄悄下定决心改变既定轨迹的那一刻,看到左下角他的姓名框的那一息。
是这样的吗?她未曾发觉的感情追溯到初始的本质,原来是这样的吗?
真的……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