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补偿,庄知礼得到一条毛茸茸的小狗当家里的陪伴,他涌上眼眶滚烫的热泪无声地掉下,落在同样夹着尾巴瑟瑟发抖的小狗脑袋上,他没有任何这个年纪该有的胡搅蛮缠,撒泼打滚。
他只默默难过的想:小狗可以和梅姨画等号吗?为什么梅姨不要他了。
从此庄知礼对这个家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归属感,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对他来说是置之身外的海洋,而他甘愿从此剥离出来做海水蔓延不到的孤岛。
小狗是他踽踽独行的童年生活里唯一的玩伴,全部说不出口的心事都诉诸于用摇动的尾巴和眼睛说爱的小动物身上,为此他绞尽脑汁找了个最喜欢的水果给它当名字——“樱桃”。
只要他一叫樱桃,褐色黑鼻头的小狗就摇着涡轮一样的尾巴飞奔过来,黑豆似的两个眼睛唯有他的两枚倒影,别人谁叫它都不如庄知礼说话顶用,好像樱桃的世界他永远是第一位,这让他沉溺在满足里。
有生命的东西总有寿终正寝的时候,七岁那年爷爷去世,樱桃突发心脏病也离他而去,在那天他选好位置,亲手埋葬了小小一坛的骨灰,庄知礼猛然意识到在这个世界将他视为第一位的从此以后灰飞烟灭了,他的第一位同时也被焚烧殆尽,空缺下来了。
斩断感情寄托,藕断丝连的截面上鲜血横流,当痛感超过承受能力就会神游天外,什么都感觉不到,徒留行尸走肉过着习以为常的固定生活,庄知礼拖着血迹向前走,浓烈的红留在了过去。
后来过了半年无知无觉的时间,冬雪纷纷之际,庄知礼收拾房间的时候无意中在柜子下阴暗的角落里看到樱桃咬到全是牙印的圆球玩具,上面积蓄了一层遗忘的灰尘,他趴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够,肩胛骨被柜子坚硬的棱角硌得生疼,指尖好不容易触碰到圆球的一点边缘,结果又往远滚动了一圈,和他拉开距离。
那一霎那间近乎固执的认为樱桃生气他遗忘了自己,不愿意被他触碰。他咬着牙泣不成声,后背的痛远远不及心碎男人的痛感来得更加强烈,他几乎是喘不上气,蜷缩在地上过了很久很久。
庄知礼谁都不在乎,谁都留不住,自樱桃之后他不再意图收养任何小动物,更不会给无意义的东西起名字。
在人类的世界中,一个精心准备的名字是最短的咒语,刻骨铭心最难忘。
深沉黑白的梦境碎片中,庄知礼感觉到脸颊上有无比轻柔的触感,心底蓦然一跳,他意识到是在做梦,脑子立马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眼前是柔软的纸巾,以及探过身子来的秦润窈,他声音发哑地问:“你做什么?”
“哦,你做梦流泪了,还喃喃自语叫樱桃。”秦润窈对上他的双眼,莫名心惊肉跳了一刹那,她神色如常地收回擦泪的手,况且她没想着要惊醒庄知礼,两只手不好意思地在方向盘上搓了搓,“想吃樱桃了?那一会儿回家去超市买点?”
庄知礼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身上稍有僵硬的关节互相摩擦出声音,他看向车窗外发现前路堵的水泄不通,“不用,我……不喜欢吃樱桃。”
他也不想在一切都没有定数的时候给孩子起名字,分离的鲜血淋漓他不想再次体验了。
060.
终于顺着走走停停的拥挤车流开进市三环,庄知礼以秦润窈需要休息为理由换到了驾驶座,红灯亮起,停在能够远远望到小区楼盘的十字路口上,秦润窈看着玻璃的反光,恍如隔世地感叹,“终于回来了,一进门乌米绝对要揍我了。”
绿灯亮起,庄知礼踩下油门向前直行,裤子口袋里的电话铃声恰好响起,市内是不允许手持电话,每个路口都有是实时监控和违规拍照,他微微偏头和秦润窈说:“帮我拿一下手机。”
“哦。”秦润窈歪着身体,伸进他的裤子口袋里,室内和室外是两种温度,庄知礼里面的衣物穿得都是初秋的薄厚,无意中她的指尖隔着两层布料触碰到他的大腿肌肉,感觉到他立刻绷紧了肌肉。
她心底生出点弯弯绕绕的藤蔓,还没来得及冒出点一清二楚的苗头就快速被她掐掉了,徒留心跳变快了几分,怎么能对偶像有这种非分之想?
秦润窈拿出手机,一手遮住手机屏幕上的阳光,看到上面的备注微妙地一顿,“是梁西成。”
庄知礼目不斜视:“接。”
接起电话打开免提,网线那头的梁西成沉默了两秒,庄知礼也没率先开口,他知道梁西成此次给他打电话是为了什么,宋粒早已经在星期五当天就整理成了条理清晰的文档给他发过来了,宋粒为人正直,实事求是,他从不会添油加醋。
直到梁西成沉不住气,不冷不热地说道:“庄总今天有时间吗?我们吃个饭怎么样。”
迎着刺眼的阳光,庄知礼轻轻眯了眯眼睛,他的语气向来冷冽无情,梁西成也听不出他的情绪,“学长是有什么想和我谈的?”
听到这个称呼,梁西成瞬间变了副嘴脸,“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知礼你应该也听说了吧,项目组里的事情。”
庄知礼:“我这个星期在外省出差,忙得没什么空闲的时间,公司里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看。学长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秦润窈侧过脸看着他,轻轻一笑,看来这次她该拿白脸剧本了。
梁西成听他这么一说,闭口不言了片刻,“没事没事,明天我过去找你说吧。你刚刚忙完,那就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说罢,庄知礼一言不发地瞥了眼已经挂断的电话,秦润窈把他的手机好好收起来,似笑非笑地理了理长发,“原来他是你的学长啊,我就说周五那天早上怎么和我说话那么硬气,一副上天入地都不怕的样子,宋粒代你执行工作他都不放在眼里。”
“嗯。他们之前是在游戏小厂工作,说是待遇和工作分量不够匹配,梁西成是我的直系师兄,十月份给我发消息询问了一下我手底下的工作空位。当时你带回来了蒋萄,还差几个空位,我就把他们带过来了。”庄知礼打了圈方向盘,进入环形路,“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水浅王八多,总想着吃肉,我可供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