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无闻地松了口气,庄知礼转过头正好看到也在瞧着他的秦润窈,白色瓷砖反射出的光芒笼罩在她身上,镀了层朦胧不清的银光,唯有眼中不加掩饰的心疼近在咫尺,他顿时愣在原地。
两个人一坐一站,身高差颠了个倒,秦润窈不由自主地揉了揉庄知礼的脑袋,他的头发最近长了不少,用小皮筋把上层微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了个拇指长短的小揪揪,刘海耷拉在眉毛上方,反而突出了他清凉的黑眼睛,完全是温软无害的模样。
她叹息似的说:“每天这么打针多疼啊,辛苦你了庄知礼。”
一句话霎时间冒出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路摧枯拉朽的砸进古井无波的深雪中,庄知礼的心口无端发烫,他的手被灼到挛缩似的握紧了椅子一角,近乎慌乱地扭过头不再和她的眼神有任何接触,头顶的触感和后颈未散下去的感知凝成一股心慌意乱的棍子,搅得他大脑一片空白,眼睛有几分发酸。
秦润窈只当他是害羞不情愿了,反正家中逆子时不时地以下犯上,坐到她头上当皇帝都是常有的事,被拒绝对她而言习以为常。正要拿出胸心开阔的气度来继续逗逗庄知礼,耳朵却突然听到汤锅里疑似煮过头的声音,立即飞奔进厨房里手忙脚乱地关火,“我的妈呀,差点熬到只剩下半锅汤。”
独自整理着情绪,庄知礼闭了闭眼睛,他看向厨房里看似鸡飞狗跳的场景,失去原本频率的心跳时时刻刻提醒他。
你完蛋了,这辈子你恐怕就要挂死在秦润窈这颗郁郁葱葱的大树身上了。
是好征兆吗?
他不知道。
057.
道路结冰的预警连着发了好几条,秦润窈算是被关在疗养院里了,好在有几个室内花园,常年保持着温暖如春的温度,没地方可去的人都聚集到绿草如茵的小路上散步,大部分的人都是由保姆护工小心翼翼的陪着说话宽心。
出门时庄知礼接到个不知道是谁打的电话,没说几句话他整个人都冷了起来,游刃有余又冷漠无情地回了句,“你打多少次电话我都是这个态度,你这都受不了我怀疑你怎么长这么大的,难道全靠别人丢掉脑袋不顾常识的交流才能让你活下来吗?那我建议你不要来找我,去废品站才行。”
说完就挂了电话,另一头怒不可遏的声音陡然被掐在话筒里挤不出来。
对此,秦润窈的评价是:几天不见,毒舌功力又见长了。不过,很帅。
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脚下接连不断的受着凹凸不平的刺激,一上去秦润窈就忍不住龇牙咧嘴,每一步都有不同的地方疼,如同有把小小的尖刀贯穿她的神经系统,她面目扭曲地一把抓住身边庄知礼的胳膊,他也顺势反手握住了她的小臂,“怎么了?”
秦润窈抬起头,头顶透明的玻璃顶棚撒下来均匀的日光,套着件松松垮垮的米色针织外套的庄知礼看起来格外温柔,仿若在发光。
而且,她面目扭曲地发现他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衬托得她和电视上卖保健品的拖一样,她蓦地心里不平衡起来,“为什么你可以如此淡定?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庄知礼扶着她继续向前走,秦润窈几乎是提心吊胆地走一步倒吸一口凉气,他语气平淡地解释道:“说明你经脉不通,多按摩一下有助于身体健康。”
他看到秦润窈愤愤不平的模样,又补充了一句,“我也疼,但是可能没你这么反应强烈。”
“为了,健康,我忍了。”秦润窈咬牙切齿地几个字几个字往外挤,半个身子都恨不得挂在庄知礼的手里,她想转移注意力,随便扯了个话题,“刚刚给你打电话的是谁啊?难得见你在工作范围外那样挤兑别人。”
庄知礼:“……你觉得那是挤兑?”
难道那不叫挤兑吗?秦润窈想发自内心地反问回去,她的思绪转了几圈拽出一缕情商,连忙替换词语,“不是,那是直言不讳,忠言逆耳。嗯,对。”
头顶貌似有声轻笑流下来,她抬眼望过去,庄知礼脸上冰雪融化般的浅笑还没收敛,他点评道:“你这样很像我的狗腿子,谄媚殷勤。”
公司里类似于这样的传言纷纷扰扰有不少,秦润窈一个都没往心里去,更何况现在庄知礼亲口说出来,她也笑了,动了动互相勾缠的胳膊,“只要你这样扶着我,狗腿子就狗腿子吧,我甘愿顶着。所以那人是谁?你别转移话题。”
庄知礼发挥商人本色,开始提要求一换一,“你先告诉我昨晚你打电话的那个男人是谁,我就告诉你。”
秦润窈很是爽快地往外吐露,“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我们两家是一条巷子里的邻居,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
四个字高度概括了走到目前为止之前的生活里另一人的身份和共同的经历,庄知礼的手指捏住秦润窈坚硬肘部处的衣服布料捻了捻,“是上次庄祁生日宴会上我二叔介绍给我的人,应该是辗转从别人那里要到了我的联系方式,说是带了玫瑰花在公司楼下等着我。”
最近十几年各种卖花广告都大放厥词,玫瑰花成为爱情的代名词,秦润窈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玫瑰花”的词语,见面给他带玫瑰花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示爱”。
她的心情立刻从晴空万里堵成乌云密布,脚下的钝痛都似是直接扎到了心尖上。
左拐右绕的鹅卵石小路没有多长,不过短短一截路而已,秦润窈却无端觉得这条路再长一点吧,这样的话庄知礼的这段时间就是属于她的了。
还有身边的这个人。
在这一瞬间,她独占庄知礼生命中的一部分,且自私的想要这份比例更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