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妃娘娘特意留臣下来,便是为了与臣这打这哑谜么?”季无虞不愿与她多做纠缠,“既如此,臣便不奉陪了。”
说罢,转身便要走。
“本宫特意同陛下请了旨,而你却在我宫里呆了不过一刻,陛下要是知道……要该好奇了。”
宸妃便一言止住了季无虞的步子。
季无虞回过身来,脸色却并未好转,宸妃指了指自己对边,示意她来坐。
季无虞刚一坐下,宸妃便问出了自己的目的,“本宫只是想知道,你这般帮着本宫,是想做什么?”
不知为何,季无虞总觉得“帮着本宫”一句,少有几分真心。
“为主分忧,是臣的指责。”季无虞违心地说道。
这回答确实在宸妃的意料之中,她说道:“不如本宫与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你告诉本宫,你徒然讨好陛下的目的是什么,”宸妃勾了勾唇,伸手抚了抚鬓角,从发髻处拔下来了一根钗子。
季无虞顺着她的动作看去,纯金质地,缠花样式,蕊处镶嵌着硕大一颗鸽子血。
这是曾经的郅都第一才女陆月初定会嫌弃俗了的样式。
见她晃神,宸妃出声下注:
“本宫告诉你,当年陆家发生了什么,如何?”
季无虞霎时身形一顿,宸妃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暗中调查陆月初当年的事情,你这般念着那位陆小姐,想来也该是惦记了很久,问过丘独苏了吗?”
问过。
或者说,在她还未开口前,便被丘独苏的一句“不必多问”给止住了话头。
“看来是问了。”宸妃挑衅似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季无虞,“没问出来吧。”
“好。”季无虞爽利地答道,“那娘娘先说。”
宸妃轻笑一声,并不听她的,“季大人,如今是你有问于我。”
“是吗?”季无虞也不惯着她,“那先开口的人是谁?”
宸妃抿了抿唇,若不是因为丘独苏的命令,她定然是不愿意来伺候这位问题忒多的季大人。
“好。”宸妃应下后便徐徐道来,“当年有人弹劾陆其远陆大人言书讥讽朝廷,有忤逆之嫌。”
“这我知道,”季无虞颇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宸妃,“我只想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她?”宸妃心知肚明她想知道的是谁,却特意兜着圈子,反问道,“谁啊?”
“陆月初。”
宸妃轻笑了两声,指了指自己,“陆月初不就在这……呃!”
季无虞上前单手按住了宸妃的肩膀,另一只手则夺过方才被宸妃丢在小案上的钗子直逼她的喉颈。
“宸妃娘娘。”季无虞语中带怒,“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宸妃反而笑着拨弄着钗子坠下来的流苏,拖长了尾音道:“好啦,不闹啦。”
季无虞再次坐直,脸色却难看极了。
“她没有生还。”宸妃止了笑,“当时火后,陆府被封锁后,丘独苏偷溜进去,在阁楼下寻着了她的半副骸骨。”
死无全尸。
季无虞的心瞬间,如坠冰窖。
当年陆家小姐的尸体的确并未寻得,最终的解释也不过草草两句大抵是烧成灰了。
季无虞并不信。
后来当她又奇迹般地出现在太子府上的消息传开时,季无虞便也并未生疑。
直至真正见着宸妃本人。
这般多年,兜兜转转,她在脑中设想过无数可能,亦寻过无数可能,她在御史台
若是宫里的宸妃并非陆家小姐,那真正的陆岳好,又在何处?
那种久违地,仿若在生死簿上涂涂改改好几轮,却又注定抗争不过罗刹地狱里的修罗之感再次涌上心头。
“她的尸体如何在何处?”
“我不能告诉你。”宸妃表情认真,“这世上只能有一个陆月初,那便是活着的我。”
“可你不是!”季无虞带着哭腔,“纵然是一样的皮,一样的骨,可不一样,至少对于我来说,不一样。”
见宸妃还有犹豫,季无虞拉过她的手,面有乞求之色,“娘娘,我知道我师父是怕我得知她藏于何处后扰乱他的计划,可我向您保证,这事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算我求您。”
季无虞说完就要跪了下去,宸妃拉住了她,叹了口气:
“她死后,叶重梅将她带走葬于其祖籍嘉州眉山。”
也算是魂归故里了。
季无虞的心稍稍安了下来,望着平静地诉说着这一切的宸妃,她心情实在复杂:
“谢谢。”
见惯了她在自己面前虚与委蛇的领旨谢恩,这般真诚的道谢倒是头一回,宸妃愣了愣,随即又笑了,“所以,本宫的问题,你可以回答了吗?”
季无虞敛整好神情,坦诚答之:“因为陛下,不是我的敌人。”
“也不是摄政王的?”
季无虞眸色微动。
宸妃大笑,“你日日进出栖梧宫这事藏得极好,只可惜,骗得了这天下人说你与他只是君臣之仪,骗不了本宫。”
季无虞没有回答。
宸妃将方才季无虞拿着逼向自己的钗子又重新塞回她的手中,“这钗子便送与姑娘了吧。”
“多谢娘娘好意,只是这金钗一支下来抵得过下官一年的俸禄,受之有愧。”
宸妃猜想到她会推脱,但实在没想过会是这般个理由,眼睛微瞪,
“摄政王没给你送过?”
季无虞愣了半天不知怎么回答,但总觉着好似被摆了一道,临了出宫时顺带走了趟栖梧宫,一见着祁言便把钗子往他面前一扔。
祁言见她面色不虞,一挑眉,“嗯?”
季无虞将事情说了一遍。
祁言登时笑得合不拢嘴,弯着眼问道:“怎么?感觉被比下去了?”
季无虞大骇,“我和她比什么!?”
…………
约莫过了半个月的某天夜里,温眠眠偷摸摸溜进季无虞的房里带来了祁言托她带给季无虞的一副手钏和一封信。
季无虞看了眼那手钏,上头镶嵌的鸽子血粗略看去有个十二颗,各个不比宸妃给的成色差。
温眠眠犹豫着开口问道:“这摄政王的品味何时这般……俗气了?”
季无虞没有回答,而且直接打开了那封信,上头只有也轻飘飘的一句,
“咱不和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