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往下落去一段,边缘晕出柔和的金光,蓝天洁净到连片云都看不到。
院外种满了各色的花,蜂蝶混在一起玩闹。
如此宜人的景象,师砚芝却怀疑自己吃药吃出幻觉了。
画珠腰间佩着宝刀,又在府中来去自如,必定深得陆聿莲信任。
那她带人守在此处,又说了这样的话,是否代表着陆聿莲的意思?
师砚芝思量片息。
元意朝着画珠瞪了眼。
早知这姑娘莽撞,可如此行为,未免也太莽撞了吧?
别说女君了,连她都觉得尴尬。
画珠触到她的视线,毫无所动。
此番是为了大人分忧,元意懂什么,大人回来后定会奖赏她。
师砚芝终于开口,她修养了两日,午间吃了颗回元丹,声音清润似春雨,温柔悦耳:“若是陆大人愿意,我不会有异意。”
画珠向她作揖,感激道:“多谢女君成全。”
师砚芝面色平静地看她离开。
元意担忧地问:“女君,画珠做事冒失,您别放在心上,大人虽说恶名在外,但对女君绝不会强求。”
师砚芝理了理袖口的褶,望着指尖透出来的粉,道:“并非强求,一般人成婚都会同住,只是陆大人昨夜都没有留下,又怎会搬过来?”
元意呆愣住。
是啊,昨晚陆大人为何不留下?
柳管家说,这二人还需要磨合。
陆相的心愈发捉摸不定了。
***
陆聿莲回府后发现,自己的被褥与书册全部被搬入小院婚房。
画珠以眼神邀功,像是办了天大的好事。
太阳终于依依不舍地匿去,小院清冷,榴花像火红的灯笼一样,为此处添上一抹浓烈的色彩。
陆聿莲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画珠,快步进到内室去。
屋内添置了她的物件,显得更有人烟味。
师砚芝正在整理书案。
她将一摞书搬到一边,转身就看到陆聿莲站在她身后。
大约病了这一场后,连从前的机敏都丢失了。
她都没发现陆聿莲何时来的。
相顾无言。
师砚芝准备往后退一步,但陆聿莲却抢先一步,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书案前,“这些琐事做起来耗神,下次让元意她们帮你。”
师砚芝不知该怎么回她的话。
按理来说,这桩婚事就算是假的,她也应该做些什么,比如关心陆大人的身体。
可她做影卫时甚少说话,最擅长的就是杀人。方才她还想着,或许这些书能给她帮助,可又想到自己不识字,便又作罢了。
“陆大人,您今晚要住在这里吗?”
陆聿莲静静看着她。
她好像不知道住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你不要见怪,我今日和画珠去了趟医馆,她听了别人的闲言碎语,也是为我着想,不过方式有待改进。”
“闲言碎语?”师砚芝微讶。
陆聿莲伤神的模样,“我成婚的事,外面的人都甚是好奇,我们各自住在自己的院子,外人知晓后免不了说些幸灾乐祸的话,这不算什么,你我难道会受此影响?”
师砚芝闻言,心生愧疚。
陆大人的名声足够糟糕了,若再因此事被议论,师砚芝良心不安。
心非顽石,哪会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她不识字,但很想识字,所以向来觉得认字的人都顶顶厉害了。
画珠搬来的东西里,大多是书籍。
陆大人竟然是这么爱看书的一个人。
也许从前她对这位位高权重的丞相有很深的误解。
“……大人若愿意,我是说……您可以睡在榻上,我睡地上。”
陆聿莲蓦地抬眼,面色变得柔和又莫测:“你以为我忍心让你睡地上吗?砚芝,我担心你的身子,若我与你同住,你心里不悦的话,不利于养病。再过几月,鹊山的桂花就要开了,我还念着能和你一同去看。”
她说了这样一番话,温情流连,娓娓道来,竟有种她们已经共度许多年光阴的错觉。师砚芝呼吸放轻,慢慢怔住了。
鹊山的桂花开时,满山金色,远远望去,整座山峰都被勾勒出金边,美不胜收。
随着美景一同出现的,还有陆聿莲的脸。
师砚芝想起来,她第一次去鹊山时,是因为长公主要去祭神婆。
大胤对神神鬼鬼的东西很迷信。
她自认为是个再出色不过的影卫,却在看见金桂飘舞的时候出了神。
那一次,她也如今日一样,没能发现陆聿莲出现在身后。
“你喜欢桂花?”
陆聿莲话音轻缓,听起来像是山泉流淌一样清韵。
她闻声后,立刻回身行礼。
虽说长公主在府里一直以‘奸邪’称呼陆聿莲,师砚芝上次被她捉弄过后,也暗地里骂过不少,但当着面仍然要恭恭敬敬。
阁主说过,影卫要把自己当狗不错,但也得学会做人的道理,
做人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最重要了。
陆聿莲的目光深邃微妙,免了她的礼。
“第一次来鹊山?”
师砚芝如实道:“是。”
“桂花香吗?”
“…香。”
陆聿莲若有所思地道:“知道了。”
没过几天,她去千影阁听训的路上,碰到了丞相府的管家柳山山。
柳山山送她一瓶香丸。
说这是丞相大人专门请一位制藏香的大师研制出来的。
回到千影阁后,阁主倚在上座,擦拭一把嵌宝石的匕首,问她:“丞相府还在纠缠你?”
听到这话,师砚芝很快明白,刚才在外面见到柳山山的事,阁主已经知晓了。
她大约想起那日满山桂香的奇妙,暗暗拢了拢袖口,抽紧袖袋。
“也不算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