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瓷盘,虽不如玉壶那般名贵,但也是出自前朝名家之手,价值千两。
纹银万两可解京都粮荒,一半就碎在了他面前的地砖上。
于是抬眼看向薛母,不再做那伪装的女声,轻声开口。
“腻了。母亲不是早就找好了下任主事。”
“薛延!你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与那玉壶成套的玉杯被狠狠砸向薛衍舟,茶杯砸中了他的肩头,深色茶水染了好大一片纯白的衣料。
薛衍舟睫毛轻轻颤了颤,不再说话,等着薛母定下责罚。
“刘姑姑,送大小姐去祠堂清醒清醒。”
刘姑姑应声,却又听到薛母的声音。
“等等。”
薛母看着薛衍舟,冷哼一声。
“去叫萍儿到祠堂外面等我。”
薛衍舟猛的抓紧了身侧的衣料。
薛萍正是薛母自薛家支系中挑中的女孩儿,从四年前就被薛母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薛母对待薛萍……可是比对薛衍舟亲近太多了。
薛衍舟平日里不怎么离开院子,可与薛萍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中……很难不感受到对方太过明显的恶意。薛衍舟想着自己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之势,薛家迟早要由薛萍继承,便不与她如何计较。可如今……薛母叫薛萍去祠堂又是要做什么?
下人们略有几分粗暴的将薛衍舟推进了祠堂。
染透了他肩头衣料的茶水早已变冷,湿淋淋的贴在身上,薛衍舟忍不住微微发抖。
抬眼看向面前摆满了的牌位。
薛家历代家主都高高供在上面,成了一个个没有温度的名字。
供奉的香烛轻轻晃动,薛衍舟忍不住想,待自己死了之后会不会也成为这上面的一个牌位。
想来那牌位上要刻着“薛延”这个名字。
可薛延不是他,那他的魂魄又该寄于何处?
这般胡思乱想着,没一会儿,又听到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夹杂着薛萍撒娇的声音。
“娘~萍儿的功课还没做完呢……叫萍儿来这儿做什么呀。”
薛萍入薛府那天,就改口称薛母为娘。
而这么多年,薛衍舟却只能恭恭敬敬的唤她一句母亲。
“哦?我竟不知萍儿如此用功。”
带着笑意,薛母的声音听在薛衍舟耳中竟有些陌生。
“哪有~萍儿平日里一直很用功的,生怕辜负了娘的期待。”
“好,萍儿这般努力,假以时日定能让薛家产业更上一层楼。”
脚步声停了。
薛衍舟回头,看到了亲昵的揽着薛母手臂的薛萍,和脸上笑意慢慢收敛了的薛母。
刘姑姑也在,还有那四个……被他送回了薛母身边的哑仆。
薛萍似是惊讶:“姐姐原来在这儿?娘,姐姐是不是又惹您生气了?快消消气,您知道的,姐姐一向这样固执,可别气坏了您的身子。”
薛母轻轻拍了拍薛萍的手背。
“薛延,可想好错在哪儿了?”
薛衍舟突然笑了,轻轻浅浅的笑声荡在空荡荡的祠堂里。
薛母又开始皱眉。
“母亲可想好要怎么罚了?”薛衍舟笑着反问。
“薛延!谁教你这般忤逆家主的?!”
家主的身份都搬出来了。
薛衍舟后知后觉……
原来不是为了那万两纹银。
母亲这般兴师动众,只不过是在反复确认自己掌控薛家的权威。
祠堂的地砖又冷又硬,薛衍舟被两个哑仆压着肩膀跪在地上,薛母的声音满是怒火。
“薛延虽为薛家主事,却损害薛家利益在先,不敬家主在后,当受家法以正家风!”
家法。
他受惯了。
薛衍舟沉默着听,心里没什么波澜。
却听薛母继续道:“既然你也知道萍儿是下任主事,萍儿如今大了,此次家法就由萍儿监看。何时知错了,自己去向她讨饶,且看她会不会饶过你。”
薛衍舟猛的抬头看向薛母。
就见薛母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怎么?不是你说的,腻了这主事的位子?”
一旁的薛萍先是惊讶,而后又是惊喜,却也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扭扭捏捏的晃薛母的手臂:“娘,真要我监看呀?”
“怎么……我说的话如今在这薛家已经做不得数了?”
“哪儿能呀~您是家主,当然您说的算了!”
薛母被哄的开心,于是更加纵容:“去吧,也让娘看看萍儿做事的风范。”
“是,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