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件事，萧遥跟他吵过几次。再后来……薛衍舟便不大在她面前看账本了。又或是像现在这样，在萧遥开口之前妥协，自己重新寻时间去看。

萧遥那会儿不懂，他身上担着薛家，有些事情……并非他所愿，又必须要他来承担。

可自己非但不理解，还跟着压在他的脊背上，逼他左右为难。

真该死啊。

萧遥一边暗骂自己，一边解下身上披着的衣服，轻轻披到薛衍舟身上，而后在他身边坐下。

“我陪你一会儿。”

薛衍舟有些不确定的看着萧遥，见她真的没有生气，才又去看手上的账本。

萧遥当真是在陪她，只安静坐着，薛衍舟几次转头看她之后终于放下心来。

将全部心神沉入了那些账册。

烛光越发黯淡，薛衍舟翻完最后一页账本，轻轻呼出一口气，揉着酸疼的脖子朝旁边看去。

萧遥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微弱烛影下，萧遥明明看着与四年前没什么变化，给人的感觉又不大一样。

可到底是哪里不同……薛衍舟说不上来。

重逢以来，薛衍舟第一次这样近乎放肆的细细看她。看她的额头，眉眼，鼻梁，唇瓣……

目光继续向下，薛衍舟停在了萧遥的颈侧。

那里比四年前多了一道浅淡的疤，不知过了多久，疤痕已然快要消失。薛衍舟凑近了些，将那道疤看的仔细。

那道疤极长，从颈侧到喉咙，细长的一条，显然是利器造成的。

伤在这个地方，无论是深是浅，想必萧遥当时面对的情况都极为危险。

是了……领兵打仗，又怎么会不危险。他每次接到的消息里面，总会提到萧将军负伤。

短短两个字，远不如这般亲眼看着真实。

薛衍舟没来由的开始后怕。

于是无意识伸出手指想要触碰那道疤，又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若他没有离开，没有说出那些决绝的话……萧遥是不是就不会远赴边疆，历经无数生死……

这伤，是他害的。

可是，可是。

这样的认知几乎击碎了薛衍舟的理智，眼眶酸的厉害，却又什么都流不出来，只有颤抖的指尖越来越冷。

下一刻，被温热的手掌握住。

萧遥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蹭了两下。

而后翘着唇角缓缓睁开了眼睛。

“账册都看完了？”

薛衍舟迅速移开目光，垂下了眼眸。

“看完了的，快休息吧。”

“是该休息了。”

萧遥捏了捏他冰冷的手，直起身子。

“我抱你回床上去。”

桌子离床只有两步，薛衍舟想要拒绝，还没等出口，整个人便被抱了起来。

下意识揽住了萧遥的脖子。

手腕恰好贴着她颈侧的那道疤，薛衍舟又开始出神。

萧遥真的只是想将他抱回床上。

毕竟薛衍舟如今身子虚弱，又这般劳心劳神了大半夜，萧遥早就心疼的要命。

将人稳稳放下，扯了被子给薛衍舟盖好，还隔着被子轻轻拍了两下。

“睡吧，多睡一会儿也不打紧，明日巳时之前我唤你起床。”

“萧遥……”薛衍舟见她想要起身，下意识拉住了萧遥的袖子。

“嗯？”

薛衍舟闭着眼睛，颤声开口：“萧遥，我冷。”

萧遥愣住了。

四年前，是她借口夜里寒冷，硬是耍赖蹭到薛衍舟床上，他们才会有……

如今……

萧遥不敢多想，又不得不多想。

见她半晌未动，薛衍舟攥着萧遥衣袖的手指都因紧张而用力到泛白，却只是力道微弱的轻轻扯了一下。

萧遥终于回神，不再犹豫，掀开被角钻了进去。

薛衍舟在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

萧遥更怕那恐惧的来源是她。

于是只敢小心翼翼的抓了他的手，声音轻到近乎呢喃。

“到底怎么了，衍舟？”

燃到尽头的烛光终于湮灭，一片黑暗中，薛衍舟攒出几分勇气，靠进了萧遥怀里。

这是真的冷了？

萧遥回抱住他，心里琢磨着……衍舟畏寒，明日该再去铺子里买一床更厚的被褥。对了，还有碳炉。京都虽仍是夏季，夜里却还是有些凉的，衍舟若总在夜里看账本，确实该在屋中燃些炭火才是。

这般想着，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睡吧，我给你暖着。”

“好。”

极力控制着声音的平稳，薛衍舟闭上眼睛，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自眼眶涌出，隐没在鬓发之间。

他们约定了不许道歉，薛衍舟只能一遍遍在心里重复。

对不起，对不起。

萧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