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落在客栈的屋顶上,却发现,今夜未眠的人,不止他一个。
楼悠舟原本坐在屋顶上,望着远方出神,忽地看见只穿着里衣的晏将行出现在面前,一瞬间有些恍惚。
月光下的晏将行身形挺拔,发丝散乱,披上外袍,慢悠悠走近,站定,看着自己说:“劳驾,腾个位子。”
楼悠舟回过神,低声咕哝着:“这不是还有地方。”却还是挪开了一些。
晏将行将手臂枕在脑后,放松身子躺下来,望着当空的月亮。残月的光辉轻柔,描摹着他的面容,勾勒出起伏的轮廓。
楼悠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他微微敞开的领口逡巡了一回,又凝在他下颚到脖子上的浅疤上,将视线收回来,也学着他的样子躺下。
微凉的夜风在无人处浅吟低唱,吹动发丝和衣角。
“西北的月亮也这样吗?”楼悠舟忽然问。
晏将行眨了一下眼睛,微微点头,声音很低也很轻,“西北的月亮也这样。”
楼悠舟没头没尾地说:“我不想待在京都了。”
晏将行很自然地接问:“那待在哪里?”
“不知道。”他的声音有些苦恼,“师父说我该出去看看,不然我的剑一辈子不会再有进益。”
“这是你来宿县的原因。”他言语肯定。
楼悠舟笑了,“瞒不住你。”
苦沮一生穷困潦倒,一人一剑走天涯,他悟出的“道”是“漂泊自在”,而楼悠舟是扎根在皇亲贵胄中的金玉之人,即便他能学尽苦沮的剑法,却达不成他的“道”。
楼悠舟想在剑道上走得长久,必须悟出自己的“道”,这件事,在秦楼楚馆、酒池肉林的京都,办不到。
沉默了一会儿,楼悠舟又说:“我还没去过边塞。”
晏将行闭上眼睛,缓缓道:“最好永远都不要去。”
“听说西北的酒醇且烈。”他在意的倒是别的东西。
“没喝过。”
“听说……西北的女儿也十分俊俏?”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死心吧,她们不喜欢你这种白面小生。”
“难道喜欢你这样的?”
“嗯。”晏将行短促地皱了一下眉,觉得他有些聒噪,翻了个身。
楼悠舟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扳回来,“嗯什么?说清楚,有喜欢你的?”勾了一下唇,又问:“难不成有你喜欢的?”
晏将行叹了一口气,倾过脸,耷拉着眼睛,淡淡地看着他。楼悠舟有点笑不出来了。
月光迷失在晏将行的眼眸中,只听他冷冷吐出两个字:“好吵。”
楼悠舟不说话了,楼悠舟躺了回去。
没过一会儿,他“旧疾复发”,“谁啊?”
“嗯。”晏将行这次打死不转回去。
浅月披纱,笼罩在两人身上。
本以为睡不着的,结果迷迷糊糊在屋顶上也浅眠了好一会儿。
晏将行醒来的时候,东天朦胧着晨光,正是朝露深重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身边,楼悠舟半蜷缩着身子。
晏将行站起身,脱下半掉不掉的外袍,随意盖在他身上,跳下屋檐,翻身入窗。
厨房已经开始生灶,店小二正打着呵欠,却见晏将行从楼上下来,“客官起挺早。”
晏将行问他:“有姜和红糖么?”
店小二还没睡醒,“……啊?”
楼悠舟正要躺进被窝里,房间门被打开,他往外看去,见是晏将行,吸一下鼻子,控诉他:“你怎么把我一个人扔房顶上?”
“我以为你喜欢睡屋顶。”晏将行手中端着一只陶杯走过来,递到他脸边,“喝。”
楼悠舟皱着鼻子把脸挪远,一下子清醒不少,悚然问:“什么?要害死我?”
晏将行哼了一声,“对,快喝。”
楼悠舟伸手接过去,“好浓一股姜味。”捏着鼻子喝完了,五官都皱在一起,“还你。”
晏将行拿走陶杯,帮他掖了一下被子,然后带着自己的外袍,关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