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无名之火,气不打一处来,晏思泽见势不妙,想要拦我已经来不及。
几个箭步间,我已掠至楼悠舟身边,毫不犹豫拽住他半敞开的前襟,直接将他提了起来。
围坐女子们的惊呼声不绝于耳,鬓间钗环在惊慌的动作间散了一地,她们正自顾不暇呢,却还要来护着楼悠舟。
楼悠舟本人被半吊着,倒是一派怡然自得的样子,先是出声安抚那几个帮他的女子,“无妨。”他眉眼弯弯地注视着我,眸中闪出狡黠的光芒,“只是叙旧而已。”
被枕膝的女子闻言,将那几个小姐妹都拉远了些。
谁知下一刻,楼悠舟挺身稳住身形,沉身迅速踹我的小腿。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踹得身子一歪,他趁机又握住我拽着他的那只手,往前一扯,反身,狠狠地将我摔在地上。
我顾不得背后隐隐的疼痛,立即起身,对着楼悠舟的面门冲出一拳,他抬手化掉我拳上的力道,反击我的腹部,被我闪身躲过……我同他便在这一方厢房里打了起来,出招复又拆招,拳拳到肉,毫不留情。
两个男人一旦打起来,轻易没法平息。厢房里的其他人见状迅速撤了出去。
楼悠舟一记侧劈,击中我的肩膀,我一拳回击在他的嘴角,他被打得侧过脸,嘴角立即红肿了起来。
我愣了一愣,收手走近,楼悠舟转过脸,笑了,笑容中满是不屑,闪身便将我铲倒。我爬起来,也被气笑了……今天此事,没完!
“敛长空”已经不知道在打斗间被踢去了哪个犄角旮旯,只听案几翻倒、陶瓷破碎的声音在楼上不断响起。半个时辰后,声音逐渐变弱,楼上的两位爷总算打累了,有了事态平息的趋势。
楼悠舟掐住我的肩膀,将我按倒在地,伏在我的身上止不住喘着粗气,滚烫的气流吹在我面前。我的脸上也是一派热意,鼻尖都在沁汗,因为被他半压着,胸口起伏剧烈。
他额角的汗珠沿着白皙泛红的面颊一路淌下来,汇聚在下巴尖,滴落,最终没在我衣服的布料里。
楼悠舟将眼睛眯起,挑衅地笑着说:“怎么?宁王殿下就这点本事?”他消息倒是快,我此番回京被加封宁王的事也知晓了。
我顺了顺气,最终凝了一股力气,抬手将他掀倒,想要坐起身,却体力不支,又倒了回去,还要逞强说:“世子殿下也不过如此。”
我们俩就这样并排躺着,互不说话,可能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就算恢复了一些力气,也都默契地没有动作。
眼看静默就快变成死寂,厢房门被推开了。
屏风处走出几个衣着还算规整的女子,端着茶水和布巾,在她们身后跟进来一个年长些的女人,是睦贺楼的乔老板,她低声吩咐:“去将公子们扶起来,轻些。”
楼悠舟顺从她们服侍,我自行站起来,接过半凉的茶水,乔老板和颜悦色地走近,问:“这位公子衣衫都湿透了,不如去换身衣服吧?”
我拒绝她的好意:“不必,我眼下该回去了。”
乔老板故作惊讶,有意挽留。我的目光落在屏风后探出脑袋的晏思泽,只淡声说:“家里有门禁,回去晚了,会让亲人担心。”晏思泽将脑袋一缩。
乔老板见留不住人索性算了,见晏思泽跟在我的身后也要走,捉住他的手臂问:“哎?泽公子怎么,也有事啊?”
晏思泽看看我的眼色,忙抽出手,“我,我今日也早点回去,你甭送了!”
“哎……”乔老板神色尴尬,转而变为恼怒,问身边女子:“那公子是谁?”那女子悄声说:“好像是泽公子的弟弟?”
“呵,真是稀奇!”乔老板甩手,“哪有弟弟管着哥哥的!?”说罢便转身回屋了。
回程的马车里安静得厉害,闷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晏思泽坐在一边,神情复杂,他悄悄看一会儿我,又低头叹气,叹完后又悄悄瞥我。
我面无表情地撩开一线车帘,橙黄色的灯火照进车内。
他正要再叹气,我却突然开口,缓缓说:“塞北边沙的确能让人变心,我见过不少大战后眼神空洞的将士,如果在那一夜响起羌笛声,那样的眼睛便会流出泪来。与我同行的那些将士们,回来京都,就是想看看,他们拼死保护的究竟是什么。”
我轻轻放下帘子,车内复又陷入一片昏暗。
“但我未曾想到,京都的十里春风,也如此摧折岁月,不过短短三年……”我阖上眼眸,不愿多说。
“哒哒”的马蹄声回响在宫墙内,渐行,渐远。